狱卒的敬畏与试探
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盘踞在四肢百骸，但已非先前那种足以撕裂灵魂的酷刑。浑浊腥臭的污水浸泡着沈清言的下半身，每一次微弱的晃动都带起令人作呕的气味涟漪，冲击着他脆弱的感官。身体的颤抖被“基础抗寒体质”强行压制，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余悸的麻木。牙齿间或轻磕一下，发出单调而微弱的“嗒”声，在这死寂得令人发疯的水牢里，是唯一的、属于他自己的生命节拍。
然而，真正的酷刑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精神识海中那如同悬顶利剑、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倒计时：
【屏障崩溃倒计时：00:14:37（暂定）】。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切割他紧绷的神经。15分钟！只有这短暂得令人绝望的15分钟！一旦屏障彻底崩溃，在这无处可逃的绝境之中，他的意识将如同被剥光丢在闹市，所有隐秘，所有恐惧，所有对“系统”的依赖和咒骂，都将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萧绝那恐怖的精神感知之下！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在胸腔里疯狂冲撞。180点吃瓜值！这是他唯一的筹码！必须在这15分钟内，找到一线生机！
他强迫自己忽略污水的恶臭和残余的冰冷，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疯狂地搜寻着那神秘“系统”里可能存在的绿洲。兑换列表在意识中飞速滚动，无数或明或暗的条目带着各种昂贵的标价掠过：
【一次性中级精神屏障（时效：三个时辰）：150点】——太贵！而且治标不治本！
【初级龟息术（被动）：减缓生命体征，降低存在感）：120点】——能躲过玄七的监视？还是萧绝的感知？风险未知！
【微量体质修复液：30点】——杯水车薪！
【基础水性精通：50点】——在这插翅难飞的水牢里游泳？滑稽！
【一次性低级环境净化（小范围）：20点】——清理这臭水沟？意义何在！
焦虑如同毒藤，随着倒计时的跳动疯狂滋长。时间太短！选择太多！代价太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王府水牢的结构！需要知道守卫的轮换规律！需要知道玄七的能力极限！任何一点情报，都可能成为撬动死局的杠杆！
就在这时，水牢顶部那盏散发着惨淡绿光的壁灯，光线似乎极其微弱地摇曳了一下。
牢门上方，那仅有一尺见方、镶嵌着粗壮铁栏的观察口外，那片更深沉的阴影，无声地移动了。
不是玄七那种如同融入黑暗的、毫无生命气息的移动。而是带着一种……属于活人的、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以及金属甲片碰撞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细碎声响。
有人换班了！
沈清言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玄七那种非人的存在，根本无法沟通。但新来的看守……只要是活人，就有缝隙！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维持着身体蜷缩在污水中、气息奄奄的伪装姿态，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透过浑浊的水面倒影，死死锁定了观察口的方向。
片刻的寂静后，一张脸孔出现在观察口铁栏之后。
那是一张属于年轻男子的脸，线条硬朗，皮肤因为长期身处地底而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同样穿着王府侍卫统一的玄色劲装，但外面罩着便于活动的轻甲，腰佩制式长刀。与刑部那些油滑贪婪的狱卒截然不同，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警惕和审视，扫视着牢房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污水里那个半死不活的身影上。
沈清言的心沉了沉。专业！冷酷！王府侍卫的素质，远非刑部可比！
然而，就在那侍卫冰冷的目光扫过沈清言惨白、沾着污迹的脸庞时，沈清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
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探究？或者说……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本能的……敬畏？
是的，敬畏！虽然被钢铁般的职业素养牢牢包裹着，如同冰层下微弱的暗流，但沈清言那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依旧捕捉到了！
【能惹得王爷亲自提审，在石厅里待了那么久，最后还没被立刻处死，反而被王爷亲口下令‘囚于地字号水牢’、‘清醒地活着’……】沈清言瞬间明白了这丝敬畏的源头。在等级森严、视人命如草芥的王府深处，尤其是在这代表终极恐怖的地字号水牢，一个被王爷“特殊关照”的死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潜在的凶险象征！这些侍卫或许冷酷，但绝不愚蠢。他们本能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这丝敬畏，就是缝隙！是撬棍可以插入的支点！
沈清言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将涣散无神的目光，投向观察口那张冷硬的脸孔。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微弱的声音：
“大……大人……”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痛苦和虚弱，“……水……冷水……太久了……能……能给点……干的……垫……垫一下吗？求……”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充满了卑微的乞求，试图激起一丝哪怕最微弱的、属于人的恻隐。
然而，回应他的，是绝对的冰冷与沉默。
观察口外那张脸孔，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神锐利依旧，如同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沈清言那微弱的声音，只是污水里冒出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气泡，啪地一声就破灭了。
沈清言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依旧是恶臭的空气），努力积攒着力气，再次开口，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带着更浓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大人……行行好……我……我知道规矩……我……我身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进来时……没被搜走……都……都给您……只求……一点点干草……一点点……”
这一次，他紧紧盯着那侍卫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贪婪或动摇的迹象。
依旧沉默。
但沈清言敏锐地发现，那侍卫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压了半分。那不是动摇，而是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以及一丝更深的不屑？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一个泡在臭水沟里的死囚，能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值钱东西”？更重要的，是那眼神深处，先前那丝微弱的敬畏，似乎被一种更纯粹的、职业性的冰冷警告所取代！那眼神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向沈清言，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闭嘴！安分等死！
【王府的人都是哑巴吗？！】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荒谬的愤怒瞬间冲上沈清言的脑门，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虚弱伪装。【还是被萧绝那个移动冰山给冻坏了嗓子？！连句话都不会说？！】
这个充满怨念的吐槽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精神高度紧张、屏障又布满裂痕的状态下，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逸散出了一丝！
牢门外，那如同石雕般矗立的侍卫，身体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