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深海般包裹着他。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沉浮,唯一的锚点,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以及生命力正从伤口汩汩流逝的冰冷触感。
“喂!滋滋滋……滋滋滋……睡着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电流干扰般的杂音,音色模糊,听不出是男是女,语气轻佻,仿佛在呼唤一个贪睡的朋友,与这濒死的惨状格格不入。
他想起来了。刺眼的车灯,孩童惊恐的尖叫,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接着便是巨大的冲击力从侧面传来,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卡车没有停下,绝尘而去。被他救下的孩子,被匆忙赶来的家长紧紧抱住,迅速消失在视野里,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他。
后悔吗?或许有一点,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连一句感谢都没有。但……救了人,心底深处,终究是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和……高兴。只是,对死亡的不甘,如同野草般在迅速冷却的身体里疯长。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父亲的游戏……真是无趣……”
“……李介……那家伙选中的棋子吗?参加加游戏能获得好东西呢……?”
“……啧,不愿意当棋子?那你造的东西,我就拿来吧你……反正我也懒得再搞一个了,看起来挺有意思的,自己再造一个吧……”
“……正好,改一改,做个新实验……”
脑海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父亲”?“游戏”?“李介”?“棋子”?这些词汇如同破碎的镜片,折射不出任何与他过往二十多年人生相关的影像。他只觉得荒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现的不是走马灯,而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呓语。
“小家伙……我叫「白夜」……当然,如果你还能记住我的话……现在开始游戏吧……”
紧接着,一阵绝非来自车祸伤处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袭来!仿佛有数根冰冷的针管,同时刺入了他的脊椎、大脑、甚至心脏!某种难以言喻的、既非液体也非能量的“东西”被强行注入。他的意识在这剧烈的冲击下,如同被扯断的弦,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光明。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陌生的、有些斑驳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衣粉和方便面混合的味道。
“喂!路橙泽!你没事吧?”
一张带着关切和些许不耐烦的年轻脸庞凑了过来,挡住了光线。这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生,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
“你可算醒了!今天早上专业课你都没来,老李头点名了!你还想不想考研了?躺尸躺到现在?”
路橙泽……是在叫我吗?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大脑一片空白。这张脸……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搜索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与之对应的名字和身份。他不是应该躺在冰冷的马路上,血流殆尽吗?这里是哪里?医院?不像。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陌生的环境,陌生又熟悉的人,以及……完全对不上号的记忆。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额角,却发现手臂活动自如,身上没有任何疼痛和包扎的痕迹。
这不对劲!
剧烈的违和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车祸的惨状历历在目,死亡的冰冷触感还未完全散去,但身体却完好无损,身处一个看似平常却无比陌生的环境。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和警惕。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靠!路橙泽你睡傻了吧?我,张伟啊!你下铺的兄弟!咱俩一个宿舍住了三年了!”
张伟?宿舍?三年?
这些词汇如同钥匙,猛地插入了记忆的锁孔,但却扭错了方向。一些模糊的、仿佛蒙着厚厚灰尘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脑海——拥挤的六人间宿舍,堆满书本的课桌,食堂难吃的饭菜,还有眼前这个自称张伟的男生一起打游戏、抢泡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