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玄胤那冰冷死寂到极致的背影深处,一道被湮灭剧痛淹没的、几乎无法传递的意念涟漪,在他真灵核心被窃命帝纹灼烧到极限的瞬间,逸散而出。那意念中带着一丝被强行抹除掉的解脱,以及更深沉到无法言说的悲怆!
“呃啊——!!”
现实破庙中,林尘佝偻的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鞭抽打,从冰冷的地面上弹了起来!又重重砸落!整个人剧烈地痉挛着,汗水混合着污血瞬间浸透了本就褴褛的单衣!
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那是真灵被粉碎后的残留记忆在燃烧!是“虚空道种”带着最核心那一缕真灵碎片强行穿越无尽时空、投入凡尘的恐怖代价!
仙庭已崩!帝座已毁!宸渊之名早已湮灭在万界尘埃之中!残存的,只有凡尘乞儿林尘这具承载着残魂碎玉的皮囊,以及那滔天的不甘!
“嗬……嗬……”林尘蜷缩在地上,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颤。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灼热的血腥气,体内那由吞噬帝血碎片精华引爆的金色怒涛洪流依旧在奔涌,撕扯着破败的经脉,带来新生与毁灭交织的极痛。生命之火在痛苦中重新点燃,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却终究没有熄灭。
额角撕裂的伤口在金色洪流冲刷下不再渗出大量鲜血,那道伤疤边缘甚至泛起一种异样的、如同被淡金色火焰灼烧愈合后的紫红嫩肉。但他此刻的形象却比之前更加凄惨狼狈:浑身被冷汗和污血湿透,头发被血块污垢凝结成一绺绺贴在额前颈后,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交错中透着一层虚弱的病态红晕。
他趴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身体在剧痛的余波中轻颤。破庙之内,寒风依旧呼啸,张横那具僵硬的尸体散发出死寂的气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粘稠。
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新的、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加入了寒风破庙的交响——
呼啦啦!
一阵翅膀猛烈拍打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尖利喙嘴啄击冻土发出的“笃笃笃”闷响!
林尘的眼皮如同被冻住般沉重,几乎难以睁开。他用尽全力,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迷蒙涣散的视线透过额前污秽打绺的发丝缝隙,循着那声音来源艰难地望去。
是那只先前停在庙顶、在寒风中梳理灰黑羽毛的秃头寒鸦!
它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离张横尸体不远处的冰冷地面上。它那只完好的、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浑浊黄光的独眼,警惕又贪婪地盯着林尘抽搐的身体和他身侧不远处地面上一小滩未完全冻结、散发出浓烈腥气的暗红血污。
这只经验丰富的食腐鸟异常谨慎。它没有立刻扑向更大的“食物”张横的尸体,反而先用尖喙试探性地、迅捷而精准地啄食着地面上散落的、林尘咳吐出的新鲜血块冰晶。那动作快如闪电,每啄一下便扬起小脑袋警惕地张望四周,喉咙里发出细微而急切的吞咽声。
它灰黑色的头颅和脖子因连续的快速啄食而上下晃动,那双带着冷漠贪婪的浑浊独眼,在啄食的空隙中,不时扫过林尘因喘息而微弱起伏的脊背和头颅,如同在评估一份“待处理”的、似乎唾手可得的备用食材。
林尘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带着血沫阻塞的嗬嗬声响。他能感觉到那只寒鸦冰冷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触手,一遍遍扫过自己暴露在寒气中的、脆弱的脖颈!那是食腐者无声的催促!是生命倒计时上残酷的秒针!
它很快就会觉得地上的血块已经不足够。
然后,就会尝试他,或者他身边那个更大的、已经不再动弹的猎物。
寒冷如同冰冷的毒蛇,从四肢末端开始向着身体的核心缓慢地、不可阻挡地蔓延。
生命力在被玄胤意志冲击后本就消耗巨大,此刻身体又如同破败熔炉般被那强行引爆的帝血碎片洪流冲刷着,剧烈痛苦之后是更深的疲惫与空虚。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稻草的破烂人偶,身体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软无力,刚刚被修复刺激着沸腾起来的血液,此刻正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凝结。
手指无意识地轻微蜷缩了一下,试图抓住身下冰冷的泥地,指尖却虚软得连一丝灰尘都攥不起来。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合拢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才能重新撑开一条微隙。
破庙外呼啸的风声,那只食腐寒鸦啄击冻土的“笃笃”声,甚至张横尸体在寒冷中悄然冻结收缩的细微声响……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而模糊。唯有胸腔深处那颗沉寂的冰珠——“虚空道种”所在的位置,传来一种被刚才强行催发的暴烈力量搅动后残留的、微弱但持续的……饥渴感。
如同一个濒临枯竭的无底黑洞!
它需要能量!需要血肉!需要……补全!
这个意念如此清晰地反馈到林尘混乱却又被求生本能强化的意识中。吞噬!掠夺!恢复力量!否则……
目光再次艰难地移动,落在那只贪婪的寒鸦身上。落在它灰黑色的坚硬羽毛下跳动的鲜活筋肉上……落在它体内蕴含的、微不足道却无比真实的精血生气上!
几乎是同时,那只秃顶寒鸦猛地仰头,快速吞咽下口中最后一点腥咸的冰碴血块。它那只浑浊的独眼,终于不再满足于地面的残渣,径直、精准地……锁定在了林尘那颗匍匐在地、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的头颅上!
独眼中冰冷的贪婪瞬间暴涨!
它试探性地向着林尘的方向猛地小跳了一步,灰黑的翅膀半张,做出一个威慑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浓重警告意味的嘶鸣!
“嘎——!”
然后,它那尖利的喙嘴微张,脖颈后缩,如同蓄力的弹弓,下一瞬便要朝着林尘暴露在外的、脆弱的颈侧疾速啄下!
寒意彻骨!死亡的气息在这一刻冰冷到了极致!
林尘躺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身体已无法动弹分毫,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唯有头颅因本能的惊悸而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望着那只蓄势待扑、即将用尖喙啄穿他颈动脉的食腐凶鸟,望着它浑浊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与贪婪。所有的混乱、惊骇、不甘、痛苦……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纯粹的、被逼到生命最绝望底线的、近乎蛮荒的、最原始的兽性求生意志所取代!
“嗬……”喉咙深处,气流带着血腥味涌出,如同最后一声低沉模糊的、却充斥着无边掠夺之意的嘶吼!
胸腔深处!那枚因爆发和饥渴而躁动不安的“虚空道种”冰珠,仿佛被这源自灵魂最底层的、不加掩饰的吞噬凶性瞬间点燃!嗡!一阵细微却清晰、远超之前的强烈空间涟漪,以完全超出林尘此时掌控能力的方式,从他胸前瞬间爆散而出!
这股空间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恐怖的意念属性——纯粹的、原始的、强制性的——吞噬!
嗡!
那涟漪扫过之地,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瞬间冻结、压缩!
那独眼寒鸦正处在最后爆发扑击、尖喙距离林尘脖颈仅有不到一尺的刹那!
怪事骤然发生!
它扇动到一半的翅膀如同被冻结在看不见的琥珀之中,僵硬地凝固在半空!那缩紧的脖子和探出即将啄下的喙嘴,也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彻底锁死!原本充斥着冰冷兽性的浑浊独眼,瞳孔在刹那间扩张到极致,里面倒映出的不再是对血肉的贪婪,而是无法理解、如同凝视深渊般的极致惊骇!
噗!
一声如同布袋被刺破的微响。
寒鸦那只圆睁的独目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一股微弱的、带着余温的生命气息仿佛被无形的吸管强行抽出,化作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暖白细流,瞬间被强行扯离出它的躯体!
这股暖流出现的刹那,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被强行扯入了林尘胸前那枚虚空道种散发出的无形涟漪中心!
嗡……
林尘身体猛地一个激灵!
那是一种……如同亿万根比冰针更刺骨、却又混合着滚烫岩浆般炽热的无形尖刺,瞬间穿透胸膛的感觉!伴随着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灵魂层面的……吮吸声!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挤出牙缝。身体被强行压榨,枯竭的经脉仿佛再度被撕扯开!一股微弱但实实在在的暖意,混合着一丝极其微薄的、带着腥味和混乱兽性本能碎片的生命流,被那贪婪霸道的“虚空道种”强行掠夺、吞噬、转化后,一丝丝反馈而回!
这反馈并非甘霖,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填补。
那只被定在半空的秃顶寒鸦,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的皮囊,失去了所有支撑。灰黑的羽毛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它僵硬的身体“啪”地一声,直挺挺砸落在冰冷僵硬的泥地上,如同一条被风干的咸鱼,再无半点生机,唯独那只浑浊的独眼圆睁着,倒映着破庙顶上那片死灰的天空。
冷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残存的草屑尘土,打着旋吹过寒鸦僵硬的尸体。几片灰色的羽毛被风刮起,在空中无力地飘零,仿佛死亡的旌旗。
林尘的头颅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面,侧脸贴在覆盖着细碎冰晶的污泥上。身体依旧冰冷、疲惫,但那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虚弱窒息感,却被刚才那一刹那霸道血腥的强行掠夺,稍稍缓解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
体内那股源自道种反馈而来的、带着兽性腥味的微弱暖流,如同注入朽木的一丁点油,虽然污秽,却实实在在地让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得到了那么一点点……支撑。
他依旧无法移动分毫,甚至比之前更加虚弱。
但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被痛苦和疲惫反复折磨后的残余意志。眼皮艰难地掀开,涣散的视线越过眼前那只刚刚失去生命精华的寒鸦尸体,落在那具更庞大、同样冰冷僵硬的张横尸体上。
一丝更加贪婪、更加暴戾的、源自虚空道种深处持续不断传来的饥渴感,仿佛被这更庞大的“能源”点燃!
掠……掠夺……
这意念如同魔音在他混乱的识海深处回荡。
不……
一个极其微弱却更加清晰、更加执拗的意念从被掠夺的痛苦中升起。源自宸渊真灵碎片最深处的孤傲!纵使坠入凡尘为蛆虫,也绝不沦为被自身力量驱使啃食腐尸的野兽!
吞噬帝血碎片是取回本源!掠夺寒鸦精血是绝境反杀!但啃食……凡人……腐尸……不可!绝不可!!
“嗬……嗬……”林尘的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嘶哑喘息,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对抗着从胸腔深处蔓延出来的那股冰冷饥饿的诱惑,也像是在对抗着压垮身体的重山。
破庙顶棚的豁口外,灰蒙蒙的天空更加阴沉,似乎有更浓的雪意酝酿。
就在他意识模糊,如同沉入冰冷深湖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幽然药香气息,忽然飘入了破庙之中!
这香气微弱至极,混在刺骨的寒风和浓厚的血腥腐臭气里,本应微不足道。
然而,它出现得是那样突兀!如同死寂地狱里飘来的一线生机!更奇异的是,这股药香似乎蕴含着一种柔和滋养的生机之力,虽淡,却恰好能稍稍安抚他那被虚空道种强行吞噬后带来的剧烈精神与肉体冲击!
几乎是同时!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踏碎了庙外覆盖薄雪的枯枝落叶,停在了破庙半敞着的、被寒风刮得吱呀作响的破败庙门前!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在门口微微停顿了一下,被庙内浓重的血腥气息所惊扰,发出一声极其低微的、几乎被寒风吞没的、带着惊诧气息的女子轻“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