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指向他腰肋处刚刚包扎好的、还渗着丝丝暗红的布条。
林尘涣散的目光似乎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落在了自己腰肋的布条上。又缓缓抬起,落在柳清漪那张因疼痛和惊吓而微微发白、却依旧带着焦急与担忧的清丽脸庞上。
他眼中的凶戾和警惕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虚弱。那只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枯爪,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最终无力地滑落,垂在草席边缘。
“……粥……”一声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疑惑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关于某种温热的遥远记忆。
柳清漪猛地一怔!粥?巷子里那碗……被踩碎的粥?
她看着少年再次缓缓合上、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睑,看着他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沾染的污泥血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她轻轻揉着自己被捏得发红、甚至留下几道清晰指印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隐隐的刺痛。她沉默地重新坐好,拿起最后一块干净的布巾,沾湿温水,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擦拭他手臂和腿上那些同样可怖的淤伤和裂口。
动作依旧轻柔,但心境却已不同。
“我叫柳清漪。”她一边擦拭,一边低声说着,声音在寂静的药庐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是镇东头柳家药铺的学徒。”
昏黄的油灯将她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晃动。
“你……伤得很重。”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腰肋处渗血的布条,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道刀伤……再深一点……就……”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三叶金脉草的药力很强……你……你把它吃了?那很危险……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昏迷中的少年诉说。药庐内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布巾擦拭皮肤的细微摩擦声,和她低低的、带着暖意的絮语。
“我爹常说,人命关天,能救一个是一个……”她拿起另一个青花小瓷瓶,倒出一点淡绿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手臂上一道深紫色的棍棒淤痕上,“虽然……虽然你偷了粥……还……还弄坏了我的药……”她想起巷子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指尖又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但……总不能看着你死在那里……”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气息,在淤伤处化开。林尘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柳清漪看着他沉睡中依旧透着痛苦和戒备的侧脸,看着他额角那道狰狞的旧疤,看着他瘦得脱相、却依稀能辨出清俊轮廓的下颌线……心中百味杂陈。这个浑身是谜、手段诡异、又倔强得如同石头般的少年,像一团裹挟着冰碴的乱麻,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无法狠心弃之不顾。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最后一块干净的粗布,盖在他冰冷的身体上,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她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怔怔地望着油灯跳跃的火苗。
药庐外,寒风依旧在呜咽。炉膛里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疲惫而沉静的侧脸。
“睡吧……”她对着昏迷的少年,也对着自己,低声呢喃,“天快亮了……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