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被强行撕裂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指尖残留着穿梭壁垒时的冰冷与刺麻。林尘单膝重重砸落,撞击声在死寂中沉闷地扩散,如同石子投入万古不变的深潭,激不起半分回响。
他猛地抬头。
视野所及,瞬间攫住了呼吸。
没有预想中灵界应有的云海仙山、流光溢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亘古死寂的……碑之海洋。
头顶无天。一层稀薄如灰色水晶的穹顶无限高远地笼罩着一切,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光源与声息。整个空间的光线,源自这片死域本身的……苍白自发光,冰冷,均匀,毫无温度,如同亿万年来积存的月尘,将一切染上永恒的灰白调。
在这幽寂、恒定、压抑的光线下,是无以计数的……碑。
目光竭力远眺,直至视野被灰白模糊吞噬的尽头,依旧是无尽的碑林!它们并非井然肃穆地排列,而是以一种崩坏、混乱、却又隐隐残留着某种骇人规模与秩序的态势,疯狂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巨碑如山脉横亘,巍峨耸立,碑顶没入上方灰暗的虚无;残碑似巨兽枯骨,断裂倾颓,半埋于由更细小碑块堆积而成的“土壤”之中;碎碑若恒河沙数,密密麻麻,铺满了所有视线可及的缝隙与角落!
碑的材质匪夷所思,绝非人间凡石。有如万载玄冰深处掘出的幽黑寒铁,沉重冰冷,吸噬着周围微弱的光线;有似九天云霞凝就的惨白灵玉,剔透却散发森然寒气,表面流转着冻结的辉光;有若地心熔核喷涌凝固的暗红血晶,内里仿佛封存着永不熄灭的烈焰;更有通体流转着暗金、靛蓝、深紫等奇异金属光泽的未知神材,坚硬无比,散发着亘古沧桑的气息。
每一块碑体之上,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创伤——巨大的撞击凹坑边缘锋利如犬牙交错;深邃的腐蚀孔洞内漆黑一片,散发腐朽法则的气息;横贯整体的撕裂创口处,仍有细微的空间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这些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惨烈到超越想象的厮杀与毁灭。
而碑身之上,真正令人神魂战栗的,是那些……刻痕。
那绝非文字,甚至超越了符文的范畴!
是扭曲盘结、宛如活物般自行运转、却又在最终时刻被强行凝固的星辰轨迹烙印,每一道轨迹都蕴含着某个世界独特的星空法则,此刻却只剩下死亡的图谱;
是崩断干涸、依旧试图流淌、却只渗出永恒寂灭气息的虚空河流印痕,河床由无数破碎的位面碎片铺就;
是亿万颗如同绝望眼球般凝固于碑体、空洞无神却集体散发出滔天怨憎与不甘的破碎界域虚影;
是由无数极其微小的、保持着挣扎咆哮最终姿态的生灵残念强行拼接、勾勒出的巨大痛苦轮廓;
是被某种无可名状的恐怖力量犁过、将万千星辰与文明一同湮灭后留下的纯粹毁灭道痕……
无数形态各异、蕴藏着截然不同世界本源法则气息的刻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覆盖、交织、冲突、破碎在无尽的碑体之上!它们曾经代表着一个又一个辉煌或蛮荒的世界,此刻却尽数沦为死亡的标本,被强行浇筑成碑,永恒凝固在这片绝望的坟场!
千界之墓!万域坟场!
一股源自灵魂最底层的冰冷寒意,瞬间冻结了林尘的骨髓。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这些早已陨灭的世界,在最终寂灭前残留的那一丝极致的不甘、怨恨、恐惧或是空茫的意志,正通过这无数刻痕,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哀嚎!亿万道亡魂的悲鸣汇聚成一股无形的、足以碾碎真仙道心的死亡洪流,在这片灰白死寂的空间中无声地奔涌、回荡!
嗡!!!
就在林尘的道心几乎要被这无边死寂与哀嚎压垮,识海中帝源烙印明灭不定的刹那——
他胸前那枚沉寂的帝源骨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极致警示与强烈渴望的……尖锐震颤!
并非呼唤,而是惊惧的尖鸣!
一股浓烈、危险、暴虐到极致的恐怖气息,正从这片寂灭碑林的最深处……如同沉睡的灭世巨兽……轰然苏醒!
轰隆!!!
整个死寂的空间猛地一震!那震动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源自这片天地的每一块碑石,每一缕灰白光线,每一丝凝固的空气!
远处,那片碑林最为密集、灰白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的深邃区域,一根巨大到超越想象极限的……污秽巨物……缓缓升起!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扭曲、断裂、流淌着粘稠深绿邪光的法则锁链强行纠缠、编织而成的……巨蟒!它无声地扭动着,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塌陷、碎裂,留下久久无法弥合的黑色轨迹!锁链表面,无数狰狞的、如同活物般的玄胤力量烙印闪烁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与吞噬意志!
巨蟒般的锁链,其狰狞的头部,正死死缠绕、锁定了碑林最中心处的……五块巨碑!
那五块巨碑,如同这片墓海的擎天柱石,规模远超周遭一切碑体,散发出截然不同的、古老到令人心悸的气息:
一块漆黑如无垠虚空,碑体表面仿佛由无数运转的星辰轨迹铺就,但此刻,这些轨迹却被无数污秽绿链死死缠绕、钉死,星光黯淡,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星河;(“万星锁链碑”)
一块惨白似亘古冰河,碑身宛如一条彻底冻结的时间长河,河面上凝固着无数形态各异的文明残骸与生灵最后的姿态,死寂,冰冷,散发着永恒的终结意味;(“逝川归墟碑”)
一块赤红如不灭熔炉,碑体仿佛由无数文明燃烧的烈焰铸成,烈焰深处,隐约有不屈的咆哮与战魂的虚影在挣扎,与缠绕其上的绿链激烈对抗;(“薪尽火传碑”)
一块呈现出诡异靛蓝,碑面布满亿万不断旋转、深不见底的漩涡空洞,每个空洞都散发出混乱、贪婪、沉沦的吸力,仿佛要吞噬一切靠近的灵魂;(“噬魂归墟碑”?)
而最中心的那块……根本无法用材质形容!
它并非静止的碑石,而是在缓缓地、以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韵律……搏动着!如同……一颗被强行囚禁于此的、巨大无比的……混沌心脏!
碑体呈现出一种虚幻的、不断流淌旋转的混沌漩涡形态,漩涡边缘生灭着无法辨识的原始道纹,中心深不可测,仿佛连接着万界的起源与终结!一股混合着创造与寂灭、诞生与归墟的终极波动,从这“心脏”核心散发出来!
但此刻,这“秩序”正被 violently 侵犯!
噗嗤!噗嗤!
那条污秽的法则巨蟒,其末端分化出无数带着倒钩的、流淌毒光的链刺,如同贪婪的毒龙之牙,死死咬合在搏动的混沌漩涡边缘!玄胤的力量烙印疯狂闪烁,污秽的绿光如同强酸,不断腐蚀、渗透着漩涡的边界!每一次侵蚀,都引发混沌心脏剧烈痉挛般的搏动,散发出狂暴的、带着暴怒与痛苦意志的空间涟漪!
那搏动的核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无声的、足以撕裂寰宇的尖啸!
它在被抽取!被窃取本源!
林尘瞬间明悟!这核心混沌碑,恐怕是这片千界碑林的力量枢纽,甚至是某种维系诸多寂灭世界残骸的平衡点!而玄胤,正用这污秽锁链,强行窃取它的力量!
嗡!!!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电光石火间!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由玄胤冰冷意志与污秽法则构成的深绿光束,猛地从锁链末端迸发,如同绝杀的毒牙,精准无比地刺向混沌漩涡搏动最剧烈、也是防御最薄弱的一个点!那是锁链侵蚀了无数岁月才找到的致命漏洞!
一旦刺入,核心污染,万碑崩解,一切皆休!
然而——
就在那毁灭光束即将触及漩涡核心的刹那!
混沌漩涡边缘,一道早已被污秽锁链覆盖、黯淡到几乎湮灭的……古朴刻印……猛地……亮了!
那刻印极其简单,由数道纵横交错的直线构成,形似一座沉默的孤峰,又似一柄藏锋的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