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声应道，步履依旧从容，走向正殿。经过年顺绥身边时，她的目光在他恭谨垂首的身影上略作停留，眼中掠过更深沉的欣赏。
她一直都特别好奇年顺绥强大的情报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经历了这次天翻地覆的手钏局，她才真正明白。
原来，他竟是将自己所有的赏赐和月俸银子，尽数散了出去。年顺绥的名字，在宫里那些最底层、最无助的小宫女小太监心中，是真正的“活菩萨”。
无论是自己遭了难，还是宫外的家人好友遇了急，只要鼓起勇气去求一求年公公，只要他能帮得上，便从未吝啬。这份不求即时回报、只种善因的慷慨，无声地织就了一张巨大而坚韧的情报网。
人人都想着，今日受他恩惠，明日若有机会，自然要投桃报李；即便暂时无事，留一份善缘在年公公这里，将来若遇风雨，也算多了一条生路。
这份基于感激与“潜在互惠”的忠诚，远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牢靠，更难以察觉。
进到殿内，暖意融融，驱散了从撷芳殿带回的一丝烦躁。
永琏果然抱着那只雪白滚圆的兔子“汤圆”，安静地坐在下首的圈椅里。少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汤圆背上柔软的绒毛，汤圆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偶尔抽动一下粉嫩的鼻尖。
即使弘历早已解除了他不能养小动物的禁令，重华宫也并非不能安置一只兔子，但永琏依旧固执地将汤圆留在景仁宫。
只有这样，他才有了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时时踏进这方天地，亲近那个让他眷恋、给他安宁的人。
苏绿筠在主位坐下，目光落在永琏身上，自然也落在他怀中那团温暖的白绒上。殿内一时静谧，只有汤圆偶尔发出的细微咕噜声。
“去看过你大哥了？”苏绿筠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永琏抚摸汤圆的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看向她，那双酷似弘历的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澄澈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近乎冷酷的漠然。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看过了。他自己把自己熬得油尽灯枯，已是回天乏术。”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只补充了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道尽了结局：“时辰快到了。”
苏绿筠闻言，并未立刻言语。她端坐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前方的某一点，又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望向了那病入膏肓的孩子。
她想起了他幼时生病时自己彻夜的守护，想起了他逐渐长大时眼中日益增长的野心与对自己的疏离....曾经付出的心力、被辜负的温情、以及最后看清他本质后的彻底放手......
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沉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最终都归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