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这个胆敢以下犯上、意图殴打妃嫔的刁奴,拖下去。掌嘴二十,罚没半年月俸。”
她终于缓缓侧过身,只留给如薏一个漠然的侧影:
“若有下次——连她那个至今仍学不会规矩二字的主子,一并严惩。本宫可没那个耐心,年复一年地教一个冥顽不灵之人,如何管教她手下的奴才。”
话音落下,苏绿筠再不停留,消失在殿外沉沉的夜色里。
两名强壮的太监立刻上前,不顾容佩的挣扎哭喊,捂了她的嘴,粗暴地将她拖了下去执行刑罚。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很快在殿外响起,伴随着压抑的呜咽,一下下敲在如薏的心头,将她最后的尊严彻底碾碎。魏嬿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也袅袅婷婷地追随皇后而去。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如薏一人,对着满地狼藉和那包沾了尘土的、冰冷的条头糕,如同坠入无间寒狱。
苏绿筠同魏嬿婉一块走在夏夜微凉的晚风中,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娴静的侧脸上,让人看不清情绪。魏嬿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哪里还有刚刚在如薏面前骄傲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她是真没有想到年顺绥的消息居然这么快,沉香刚刚被换掉,娘娘就知道了。只是皇上去的快,她实在是没时间再换出来,这才让娘娘亲自去善后。
路过一处池塘,月光在凌凌波光下碎做一片片的玉。苏绿筠猛地止住脚步,声音听不出喜怒:“嬿婉。”
魏嬿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垂首屏息:“娘娘...”
苏绿筠没有立刻看她,目光落在那些破碎的月光上,仿佛在凝视着深宫岁月里无数被碾碎的纯真与无奈。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嬿婉。”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身边紧张不安的女子,眼神复杂:
“顺水推舟的事,我也做过不少。冷宫失火和安吉那桩污秽不堪的丑闻.....桩桩件件,我都在其中。或默许、或推波,至少从未想过伸手去阻。”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并不光彩的过往,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劝你做个心地纯善、不染尘埃的好人?我自己的手,又哪里干净了?可是....就算在安吉那件事里,我算计着、也犹豫着,不舍得你和蕊姬为我陷得太深,沾上太多洗不掉的污秽,可说到底,那份‘不舍得’,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虚伪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夜风拂过她的鬓角: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讨生活,善良的人早就死了。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这个道理,我懂,你也懂。所以,当你心疼我,替我出气,用你的方式护着我,甚至不惜脏了自己的手去算计如薏时.....”
苏绿筠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无奈,甚至带着一丝疼惜:“我好像就真的....更没办法说什么了。我不能更也不该,站在一个自己都站不稳的道德高地上,去审判你这份想要护我的心意。那太虚伪,也太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