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老马压低声音报告,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二楼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
整夜没见亮灯,但门房老头说许老师昨晚确实回来了。
陈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凝结的雾气瞬间被体温蒸腾。
他盯着窗帘缝隙间若有若无的微光,
——不是电灯,更像是煤油灯的昏黄。
这个细节让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作为政保战线的老手,
他太清楚这类细节意味着什么:
一个会在深夜备课的教师,为何要在电力普及的年代点煤油灯?
行动。
陈明突然起身,右手做了个干脆的切割手势。
破门锤撞击门锁的闷响惊碎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木门像被雷劈开的树干般炸裂,
突击队员大刘第一个冲进去,
五六式冲锋枪的枪口随着视线急速扫过房间:不许动!公......
喊声戛然而止。
陈明紧跟着踏入房间,浓烈的煤油味混着某种古怪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二十瓦的灯泡悬在屋顶,投下惨白的光。
眼前的场景让所有干警僵在原地——
煤油灯芯还在玻璃罩里幽幽燃烧,
炉子上的铝壶喷着白汽,
教案本摊在桌前,钢笔斜搁在楞次定律的板书设计上,墨迹未干。
床铺平整,枕边放着翻到一半的《无线电原理》,书页间还夹着半截铅笔。
最诡异的是墙角的脸盆架上,
毛巾湿漉漉地滴着水,
搪瓷缸里的茶叶尚未沉底。
人刚走。
陈明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突然蹲下身。
木地板上几滴新鲜的水渍延伸向床底,在积灰中拖出清晰的轨迹。
当技术科的小周,掀开单人床下那块看似固定的木板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直径不足六十公分的黑洞像毒蛇般张着嘴,边缘还挂着半片被扯断的蜘蛛网。
地道里飘出的阴风带着新鲜的泥土味,显然刚挖掘不超过一个月!
陈明刚要钻进去,却被老马一把拽住。
我去。
老马抢过手电筒,魁梧的身躯竟灵活地缩进洞口,
这宽度,您这身板卡住了更耽误事。
地道像巨兽的肠道般蜿蜒。
老马爬出二百多米后,洞口开在一片长满荨麻的荒地边缘。
湿润的泥土上,几个清晰的脚印指向东边的铁路涵洞。
脚印间距极大,步幅近乎常人两倍,
——不是逃跑,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术撤离。
专业级反追踪布置。
随后赶来的陈明盯着涵洞外故意留下的交错鞋印,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在铁轨上铺了麻袋,连警犬都闻不出味。
远处传来6:20分的早班火车汽笛声。许慎独就像一滴水,彻底蒸腾在了三江县初升的朝阳里。
······
陈明在结案报告上,用红笔重重圈出许慎独留在教案本上的最后一行字:
感应电流的方向,总是阻碍引起它的磁通量变化。
这位物理教师用专业术语,
给专案组上了最后一课,
——他就像那个永远与追捕力量相抗的感应电流,早已料定一切,从容遁去。
······
三江县城郊结合部,红星废品回收站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木的气味,在城郊的废品回收站上空盘旋。
这座看似破败的院子,实际上却是三江龙赵海龙团伙的老巢。
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李卫东蹲伏在距离大院五十米外的土坡后,手中的56式冲锋枪枪管微微发凉。
他身旁,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屏息凝神,等待行动信号。
确认目标位置了吗?
李卫东低声询问身旁的侦查员小张。
小张放下望远镜,声音压得极低:
院里至少十个人,赵海龙在正屋,窗户透光,应该还没睡。
东侧棚子下停了两辆卡车,估计是准备运黑货的。
李卫东点点头,目光冷峻。
赵海龙,这个从武斗中爬出来的恶棍,脸上那道从眉心斜劈至嘴角的刀疤,是三江县黑道最醒目的标志。
他靠打砸抢起家,后来垄断黑市,放高利贷、开地下赌场、甚至逼死人命,却始终逍遥法外。
但今天,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时间:凌晨5:00。
行动!李卫东猛地一挥手。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起,
专案组提前布置的定向炸药将大院铁门轰然炸开!
公安!放下武器!
突击组大刘**第一个冲进去,手中的56冲枪口横扫,厉声怒吼。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投降,而是一阵疯狂的枪响!
哒哒哒——!
土枪的霰弹如暴雨般泼洒过来,木棚的支柱瞬间被打得木屑横飞!
有埋伏!隐蔽!
李卫东一个翻滚躲到废铁堆后,子弹擦着他的耳畔呼啸而过。
大院内的匪徒显然早有准备,他们依托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作为掩体,疯狂射击。
赵海龙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嘶哑而狰狞:
妈的!条子摸上门了!兄弟们,干死他们!一个都别放跑!
枪战瞬间爆发!
刑警小王和老马组成突击小组,从侧翼包抄。
然而,就在他们刚冲进东侧棚区时,阴影里猛地窜出三个持刀悍匪!
去死吧!
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
一柄开山刀狠狠劈向小王!
小王仓促间横枪格挡,刀锋在枪管上擦出刺目火星!
他抬腿猛踹对方腹部,趁其踉跄后退的瞬间,拔出手枪——
刀疤脸的胸口炸开血花,但另外两名匪徒已经扑了上来!
小王!小心!
老马怒吼着冲上前,一记枪托砸翻一人,另一人却趁机一刀捅向他的肋下!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老马闷哼一声,
鲜血瞬间浸透警服!
但他咬牙不退,反手一枪托砸在那人太阳穴上,将其击晕!
正屋方向,
赵海龙亲自上阵,
手持一把改装过的土铳,
一枪轰碎了一名干警的掩体!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抓老子?
他狂笑着,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狰狞如恶鬼。
李卫东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在赵海龙重新装弹的瞬间,扣动扳机——
这一枪精准命中赵海龙的大腿!
血花迸溅,这个横行多年的恶霸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抓活的!李卫东厉喝。
······
清晨,三水湾大队部的大喇叭放着东方红歌曲,将王卫东、林白芷两口子吵醒!
林白芷红着脸看着王卫东嗔道:“你自己起来吧!我再睡一会儿!”
王卫东嘿嘿怪笑,起来后开始为妻子林白芷煮粥。
······
大队部高亢的《东方红》乐曲刚刚停歇,
大队主任程爱国正蹲在院子里就着咸菜喝稀粥,眉头紧锁。
女婿徐祥昨晚没回家,他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
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负责给徐祥开车的**民警小刘**(此刻脸色煞白,满眼惊恐)跌跌撞撞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程伯父!果哥!不好了!徐…徐副所出事了!”
程爱国手里的碗“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啥?!祥子咋了?!”
程小果也闻声从里屋出来,
睡眼惺忪,但听到姐夫出事,
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徐祥可是他们的靠山,一旦靠山倒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程小果急眼了:“小刘!你他妈说清楚!我姐夫怎么了?!”
小刘急得直跺脚:
“昨天下午徐副所让我开车送他到野猪沟口,
说他自己进山有点私事,
让我天黑前回所里等他!
可…可我一晚上没敢合眼,等到天亮他都没回来!
我…我跑去沟口看了,没人!
他…他不会在山里出事了吧?
还是…还是被狼叼了?”
小刘的恐惧一半是真担心,一半是预感到自己可能被牵连的恐慌。
程小果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他当然知道姐夫徐祥昨天进山,是去跟踪王卫东那个小崽子了!
一晚上没回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王卫东那小子看着闷不吭声,手中有枪,下手可黑着呢!
难道姐夫栽他手里了?
“操!”
程小果又惊又怒,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小刘的胳膊,
“走!
快跟我去野猪沟!
多叫几个人!
带上家伙!
妈的,要是王卫东那王八蛋敢动我姐夫一根汗毛,老子活剐了他!”
就在程小果急吼吼要往外冲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
“砰!” 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李卫东,带着四名全副武装、面色冷峻的刑警,如同神兵天降般堵住了门口!
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进来,投下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李卫东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正要往外冲的程小果,厉声喝道:“程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