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卡斯特罗能源集团的继承人”们,在洛伦佐·贝拉米近乎苛刻的“品味”指导下,如同旋风般席卷了曼哈顿的奢华版图。
第五大道的旗舰店成了他们的战场。菲力·奥利弗在brioni的试衣间里,对着镜子里被昂贵面料包裹的自己,挑剔地皱起眉。
他习惯了菲亚特家族私人裁缝的精准服务,对量体、选料、试衣的流程驾轻就熟,只是骨子里那股不羁的野性,总让他对过于紧身的剪裁发出不满的嘟囔。
“啧,这腰线再松半英寸,我又不是要去演歌剧。”他扯了扯深灰色的羊绒西装下摆,语气带着大少爷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最终,在洛伦佐冰冷的注视和首席裁缝谦卑的修改保证下,他勉强点头,代价是要求袖口必须用他带来的、刻有雄狮徽记的铂金袖扣。
阿黛拉·伊万诺娃的战场在alexander mcqueen和rick owens。她对那些繁复的蕾丝和飘逸的纱毫无兴趣,却在看到一件由硬化皮革和哑光金属网眼拼接而成、如同外骨骼装甲般的黑色无袖上衣时,灰蓝色的眼眸亮了一下。
当洛伦佐报出那堪比一台小型等离子切割机的价格时,她只是挑了挑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衣服上冰冷坚硬的棱角,仿佛在测试其防御性能。“能挡点流弹就行。”她最终拍板,语气像在采购防弹插板。
艾拉·陈则迷失在hermès的丝绸海洋和brunello cucinelli的顶级羊绒世界里。她对洛伦佐推荐的那些张扬的色彩敬谢不敏,最终挑选了几匹如同晨曦薄雾般的浅香槟色和月白色的顶级丝绸,以及几件触感如同云朵的羊绒开衫。
当裁缝询问是否需要搭配一些珠宝时,她微笑着摇头,指尖抚过一枚别在旗袍领口的、温润细腻的翡翠平安扣——那是她离开艾瑞安时,七号小屋窗台上那盆沉默的绿萝悄悄卷在她衣襟上的礼物。
而伊莱文·阿斯特,则被包裹在一种近乎真空的精致里。bottega va最柔软的羊绒针织衫,loro piana骆马绒的休闲裤,每一件都如同第二层皮肤般贴合,珍珠灰、雾霾蓝、温莎灰……这些柔和而昂贵的色彩将他苍白的面容衬得愈发纯净,也愈发疏离。
他像个被精心打扮的人偶,沉默地坐在轮椅上,任由洛伦佐和裁缝们用软尺、目光和昂贵的面料丈量、评估、包裹。那本深蓝色的皮质笔记本,始终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封面成了他连接混乱内心与浮华外界的唯一锚点。克洛诺斯的话语、手腕的刺痛、飓风眼的黑暗记忆,在笔记本冰冷的触感中无声发酵。
购物只是序曲。真正的“伪装”考验在餐桌上。
jean-georges餐厅的灯光如同金色的薄纱,空气里弥漫着松露和白兰地火焰的奢靡气息。
菲力·奥利弗面对面前那只被精致摆盘、淋着琥珀色酱汁的鹌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哲学困境。那小巧的骨头,那繁复的刀叉阵列,比蜂巢基地的粒子加速器更让他抓狂。他皱着眉,用叉子戳了戳鹌鹑,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邻桌一位穿着珠光宝气、戴着巨大钻戒的老妇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用手帕掩住了嘴,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她的男伴,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穿着骚包亮紫色丝绒西装的中年绅士,则皱紧了眉头,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菲力听到的音量嗤笑道:“呵,现在的暴发户,以为穿上好衣服就能挤进上流社会了?连基本的用餐礼仪都不懂,真是污染环境。”
菲力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那是属于团体、不容亵渎的骄傲。他可以被瞧不起,但他不能让整个团队被瞧不起。
他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却勾起一个带着点痞气的、危险的弧度,目光像打量一件劣质商品般扫过那中年男人的亮紫色西装。
没等菲力开口反击,一个冰冷、优雅、带着意大利贵族腔调的英语声音已经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餐厅的浮华背景音。
“污染环境?”洛伦佐·贝拉米端起面前的勃艮第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深宝石红的液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落在那中年男人的领结上。
“我倒是觉得,某些过季的、散发着廉价化纤味道的领结,搭配着试图模仿巴洛克风格却只学到其浮夸皮毛的西装,才是对‘环境’最大的视觉污染。”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诚恳,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圆润,如同大提琴的低鸣,却字字诛心。“如果这位先生对‘礼仪’如此精通,是否应该先审视一下自己?或者,您认为模仿上世纪八十年代脱衣舞男俱乐部经理的着装风格,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行为艺术?”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那中年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女伴更是羞愤地低下了头。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眼神中充满了玩味和鄙夷,目标不再是菲力,而是那个穿着亮紫色西装的“污染源”。
菲力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粗犷的笑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突兀,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盘子跳了一下),指着那脸色铁青的男人,用流利的、带着浓重托斯卡纳口音的意大利语大声道:“听见没?书呆子说得太对了!你这身行头,连我们贝拉米庄园看门狗都不屑闻一下!”他得意地冲洛伦佐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充满了“干得漂亮”的赞许。
阿黛拉端着酒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愉悦的弧度,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对狼狈的男女,如同在看两只被踩扁的蟑螂。艾拉掩着嘴,肩膀微微耸动。连埃利安平静无波的脸上,琥珀色的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餐厅经理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但这次,他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警告,直接对着那对脸色难看的男女:“先生,女士,如果二位对用餐环境有特殊要求,我们或许可以为您安排更私密的包厢?或者……门口有出租车等候区。”态度强硬,不容置疑,毕竟整个酒店的服务人员都是艾瑞安的人。
那中年男人在周围无数道鄙夷目光的注视下,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拉起他的女伴,几乎是落荒而逃,亮紫色的西装背影狼狈不堪。
风暴平息。菲力得意地拿起那支被他嫌弃的叉子,对着洛伦佐举了举,像在敬酒。洛伦佐优雅地回以微微颔首,深藏功与名。
伊莱文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这无声的“战役”。他看着洛伦佐用言辞为菲力筑起的尖利堡垒,看着菲力拍桌大笑的畅快,看着阿黛拉冰冷的愉悦,看着艾拉忍俊不禁的温柔……一种奇异的暖流,悄然融化了心底那层被克洛诺斯带来的冰冷刺痛。
他们是一体的。对外时,他们的锋芒会毫不犹豫地指向任何试图伤害自己人的目标。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在他手中,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沉重。
离开令人窒息的米其林殿堂,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车队驶离繁华的第五大道,拐入相对安静的麦迪逊大道。绿树成荫,行人步履悠闲,街边精致的咖啡馆飘散着烘焙的香气。
“停车。”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伊莱文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艾拉惊讶地看向他。菲力还在回味刚才的胜利。阿黛拉警觉地扫视窗外。洛伦佐推了推金丝眼镜。埃利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伊莱文脸上,微微颔首。
中间那辆凯雷德无声地停在路边。伊莱文的目光,穿透车窗,牢牢锁定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书店橱窗上。
“the strand”。褪色的绿色招牌,巨大的橱窗里堆满了层层叠叠、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籍。旧书特有的、混合着纸张、油墨和岁月尘埃的醇厚气息,仿佛隔着玻璃都能闻到。
在那些色彩斑斓的畅销书封皮上方,一本厚重的精装书被单独陈列在射灯下,深蓝色的封面上,是无数条由璀璨星光构成的、螺旋交织的光带,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围绕着中央一个醒目的白色标题——
《a brief history of time》(时间简史)。
霍金。
那深邃的星空,那螺旋的光带,那关于时间、空间、宇宙终极规律的无尽叩问……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伊莱文被浮华与混乱充斥的脑海!引力奇点!时空曲率!
宇宙的诞生与终结!这些词汇如同沉睡的密码,被眼前的封面瞬间激活!他体内那狂暴的、撕裂空间的引力,似乎在这浩瀚的宇宙图景前,找到了某种遥远而宏大的共鸣!一种源于知识本身、而非毁灭的纯粹悸动,在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点燃!
他甚至没有等艾拉推他,自己操控着“银色彗星”,轮椅无声而迅捷地滑向书店门口。那急切的动作,是几天来从未有过的。
基石小队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随即下车跟上。洛伦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一丝了然。阿黛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书店周围。菲力看着那堆满旧书的门面,撇了撇嘴:“书呆子去的地方,没劲。”但还是跟了上去。
书店内部像一个被书籍淹没的古老洞穴。高耸的书架如同悬崖峭壁,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灰尘和木头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复杂气味。光线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人不多,只有零星的顾客安静地穿梭在书架的峡谷中。
伊莱文的轮椅停在科学书籍区。他仰着头,目光灼灼地锁定在书架高处那本深蓝色的《时间简史》。指尖抬起,似乎想触碰那遥远的星光封面。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地伸向那本书。
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腕骨突出,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深灰色的羊绒袖口,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是埃利安。
他轻松地取下那本厚重的精装书,目光扫过封面那璀璨的宇宙螺旋,然后落在伊莱文仰起的、带着迫切渴望的脸上。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平静,看不出情绪。
“想要这个?”埃利安的声音低沉。
伊莱文用力点头,浅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纯粹的求知火焰,那火焰暂时驱散了这几日的阴霾和冰冷。
埃利安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封面上那浩瀚的宇宙图景,仿佛倒映在他熔金般的眼底。然后,在所有人——艾拉、洛伦佐、阿黛拉、甚至菲力——的注视下,他做了一件极其不符合他平日形象、甚至可以说有点粗鲁的事情。
嘶啦——!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极其干脆地撕开了包裹着精装书的、崭新的塑料薄膜!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破坏规则的奇异美感。
透明的塑料薄膜被揉成一团,随意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深蓝色的硬质封面,带着烫金的宇宙螺旋和书名,彻底暴露在书店略显昏黄的光线下,也暴露在伊莱文触手可及的地方。
埃利安将书递到伊莱文面前。
“给。”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承诺的意味。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睛,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点冷冽温度的弧度。
“我们明天去拆了校长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