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奇点”这种强调近战停止作用和可靠性的“大嗓门”来说,更是难上加难。立姿无支撑,完全依靠射手自身的稳定性、肌肉控制力、呼吸技巧以及超凡的心理素质,这是对基本功最极致的锤炼。
伊莱文平静地走到指定的射击地线上。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自然朝向目标方向。身体重心微微下沉,均匀分布在两腿之间。
他采用了经过自身微调和改进的韦弗式射姿,身体微微侧向,以强手(右手)持枪前伸,弱手(左手)包裹辅助,手臂伸直却保持微妙弹性,并非完全锁死关节,从而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形支撑结构。肩膀放松,避免不必要的紧张。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而缓慢,心跳频率在意志的控制下趋于平稳。冰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透过那简单到有些原始的机械瞄具。
是的,他主动拒绝了更先进的光学或全息瞄具,坚持使用最基础的缺口式照门和刀片式准星,以此磨砺最根本的瞄准技能。
排除一切干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百米之外、仅仅只有硬币大小的模糊靶心之上。
外界的一切声响——模拟风机的嗡嗡声、远处其他隔间隐约的枪声、甚至自身血液流动的声音——都逐渐从他的感知中淡去、消失。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被无限压缩,最终只剩下那一个小小的、在视野中微微晃动着的靶心,以及眼前那冰冷、精确的三点一线。
食指轻轻预压扳机,感受着“奇点”那相对沉重的扳机行程,以及那清晰可辨的临界阻力点。
屏息。
身体的自然生理性微不可察的晃动,被强大的核心肌群力量和专注到极致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到最低限度。
击发!
砰!
枪声在空旷巨大的远射平台上显得格外清脆、孤寂而悠长。由于距离和空间,声音传播开来,带着些许回音。
“奇点”巨大的后坐力在此刻表现得尤为明显,枪口上扬幅度远大于近距离射击时,但被他强悍的前臂力量、稳固的腕部以及全身协调的对抗性发力迅速压下、复位。
远处靶位旁的高精度电子显示屏短暂亮起,显示出一个数字:8环。旁边还有一个微小的箭头指示,提示弹着点偏右下。
成绩并不出彩,甚至可以说对于百米射击而言是预料之中的偏差。伊莱文脸上没有任何气馁或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如同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遇到了一个需要修正的参数。
他迅速在脑中复盘:是扣动扳机最后一瞬间食指的细微抖动?还是对“奇点”发射的特种重弹在百米距离上巨大的弹道下垂量估算不足?或者是忽略了那模拟微风带来的微小却关键的影响?
他再次缓缓举枪,调整呼吸节奏,重新瞄准。这一次,他有意地将瞄准点向着左上方微微修正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量。
砰! 第二发子弹射出。显示屏再次亮起:9环。弹着点偏左上。
继续微调。他像一台精密的人形弹道计算机,快速吸收着上一次射击的反馈数据,将其转化为下一次击发的修正指令。每一次枪响,都是一次数据的采集和参数的优化。
砰! 第三发!10环!正中靶心!
找到了!他迅速抓住了那种微妙的感觉。砰!砰!砰!
他开始进行有节奏的连续射击,但刻意将节奏控制得非常缓慢,每一枪之间都留有充分的时间用于呼吸调整、肌肉放松、重新瞄准和感受环境变化。
弹着点变得越来越密集,如同被无形的引力吸引,逐渐全部汇聚在靶心周围那最小的圆圈内!
最终,十发子弹射击完毕。最好成绩有两次十环,平均环数达到了八点五环。对于使用“奇点”进行立姿无支撑的百米射击而言,这个成绩已经堪称变态,充分展现了他恐怖的学习适应能力、身体控制力和对武器弹道的深刻理解。
他缓缓放下有些微微发烫的“奇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右臂三角肌和肩膀。冰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满足或欣喜,只有一种纯粹的、沉浸在技术极致追求中的专注和冷静。
远距离精度射击,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与无形物理法则、与环境干扰、与自身生理极限进行的冷静而缜密的对话。
经历了心神消耗巨大的远程射击,伊莱文进行了更长时间的休息。他仔细擦拭了“奇点”,将其收回腿侧枪套。随后,训练进入最终阶段,场地指引光带将他引向相邻的冷兵器对抗区。
这里的氛围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原始的压迫感。与之前徒手格斗区不同,这次,他的手中握上了钢铁的冰冷——一柄特制的战术匕首。
这匕首通体呈现一种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深黑色,长度不足小臂,造型极端简洁,摒弃了一切华而不实的装饰。
没有复杂的护手,没有用于放血的血槽,所有的设计都服务于绝对的实用性和致命的效率。
一道极深、极锋利的单面刃口占据了刀身大部分,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刀背则设计了适合拇指按压发力的粗糙锯齿段,增加了穿刺和切割时的操控性。
刀尖异常尖锐,带着一个微小的破甲几何造型,暗示着其足以洞穿轻型防护的恐怖穿透力。它此刻安静地躺在伊莱文的手中,沉甸甸的,像是一块沉睡的、渴望痛饮热血的黑色玄冰。
他的对手,早已等候在场地的另一端。西里尔换上了全套的防割伤高强度训练服,关节和要害处覆盖着额外的防护垫,头上戴着将整个面部完全遮蔽的防护头盔,深色的面罩后,那双墨色的瞳孔冰冷地投射出来。
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食者,牢牢锁定着伊莱文。他手中握着一柄训练用的标准武士刀,虽未开刃,但重量、重心、长度与真刀无异,只是随意地持立着,一股凝练的、久经沙场的气息便自然散发开来。
经过上次徒手格斗的较量,他对于伊莱文那看似单薄身躯下隐藏的爆发性力量和古怪技巧有了深刻认知,此刻绝不会再有丝毫的轻视。
教官站在场地边缘的安全区,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简短而有力:“对抗科目:匕首对抗长刀。规则:以训练服上的电子标记区为准,有效击中得分。准备…开始!”
指令即是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战斗瞬间爆发!
西里尔率先发动!他深谙“一寸长,一寸强”的兵击至理,必须充分利用长刀的距离优势压制匕首。
他的脚步如同滑过冰面般迅捷前趋,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手中那柄训练武士刀化作一道灰蒙蒙的残影,一记迅疾如电、角度刁钻的直刺,宛若蛰伏已久的毒蛇猛然弹出毒牙,直取伊莱文的中线胸膛!刀风凌厉,甚至带起了轻微的破空声!
面对这占尽先机、速度与力量兼备的凌厉刺击,伊莱文的选择再次出乎所有可能旁观者的预料!
他没有选择后退闪避,争取空间!反而猛地向前踏进了一小步,主动缩短了本就对自己不利的距离!同时,他右手反握匕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由下至上,爆发出与其清瘦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爆发力!
匕首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近乎蛮横的决绝气势,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向上撩击,不是去格挡刀锋,而是猛撞向武士刀劈来的刀身前段靠近护手的位置!
铛!!!!
一声刺耳欲聋、完全不似轻巧匕首与修长刀身碰撞应有的、更像是重锤猛力砸在厚重钢锭上的恐怖巨响,猛然炸裂开来,回荡在整个训练区!
剧烈的碰撞甚至溅起了几点肉眼可见的火星!
西里尔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高速列车撞击般的巨大力量沿着刀身疯狂传来!
虎口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感!他志在必得、信心满满的一记突刺,竟然被这看似螳臂当车、违反常理的悍猛一击,硬生生地荡开了原本笔直的中线,刀尖险之又险地从伊莱文的肩侧呼啸掠过,徒劳地撕裂了空气!
说好听点儿这绝非传统匕首技巧中的那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格挡或卸力!这根本就是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与角度的正面硬撼!带着一股要将对方连人带刀一并劈碎、砸烂的狂暴气势!
说难听点,这不是匕首技巧中的格挡卸力!这他妈是硬碰硬的、纯粹力量与角度的野蛮拦截!带着一股要把连刀带人一起劈碎的狂暴气势!
西里尔瞳孔骤缩!中门大开!
伊莱文荡开长刀的刹那,身体如紧贴地表的阴影般顺势前窜!左手如铁钳疾探,非是抓握西里尔手腕,这样太过于冒险,而是猛力一拍击打在武士刀近护手的刀柄末端。
进一步破坏其持刀平衡!同时,右手反握匕首借荡刀反力,划出一道短促凌厉的死亡弧线,直切西里尔因长刀荡开而暴露的右肋腹侧!
快!狠!准!
西里尔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吸腹疾撤,同时手腕发力,试图回刀格挡!
然伊莱文的匕首如附骨之疽,紧贴其身形旋动!一击不中,瞬即变招!反握匕首宛若毒蝎尾针,由刺变划,刀尖擦着西里尔训练服掠过,留下一道清晰白色的标记涂料。
得分!
但伊莱文毫不停滞!他甚至未瞥得分提示!其攻击一旦发起,便如狂风暴雨,带着一股不将对方彻底摧垮决不罢休的窒息压迫感!
西里尔长刀回防,携着凛冽怒意横扫而至,欲逼退伊莱文!
伊莱文再次做出令人瞠目结舌之举!竟又一次不退反进!身体极度前倾,几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让过横扫刀锋!同时,右手正握匕,如同擎着一柄短悍战斧,自下而上,携全身重量与冲势,以一记凶暴无匹的“上撩斩”,狠狠劈向武士刀刀身中段!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西里尔感觉刀身如同被无形重锤砸中,整条手臂酸麻感剧增!长刀几欲脱手!他踉跄后退,竭力试图重整距离,组织防御!
但伊莱文如狂暴犀牛,贴身紧逼!其匕首技法全无寻常匕首战的灵巧诡变,反而充盈着大开大阖、硬打硬进的蛮横!每一次格挡皆似巨斧劈柴,每一次劈砍均势大力沉,全然是以力破巧,以攻代守!
他充分利用匕首短小灵活之利,死死黏在西里尔的长刀防御圈内,令其长度优势反成掣肘!匕首与长刀不断交击碰撞,发出连绵不绝、令人牙酸齿冷的铛铛巨响!每一次碰撞,西里尔皆感手臂酸麻添一分,节奏被彻底打乱!
西里尔终究非是庸手。初始的震惊过后,其墨色瞳孔中的冰冷化为极致的专注与凝练。他不再试图与伊莱文的蛮力硬撼,而是将长刀优势发挥到极致——控制距离。
他脚步变得更加飘忽,如同鬼魅,总在毫厘之间后撤,刀尖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点、刺、撩、划,绝不与伊莱文的匕首正面硬碰,而是不断袭扰其必救之处,逼迫伊莱文回防,消耗其体力,寻找那真正的、一击必杀的破绽。
伊莱文数次狂暴的突进,都被西里尔以精妙绝伦的步伐和刀尖的精准威胁逼退或带偏。匕首与长刀的交鸣声变得稀疏,但每一次碰撞都意味着一次凶险的攻防转换。西里尔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用刀光编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虽然无法立刻擒获狂暴的猎物,却也成功地将其攻势延缓、分散。
场面上,伊莱文依旧主攻,气势逼人,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撕裂一切的决心。但西里尔稳如磐石,守得滴水不漏,那柄训练武士刀在他手中,时而如绵绵春雨,无孔不入地渗透,时而如冰冷铁壁,精准地格开每一次致命的凿击。
他无法有效反击伊莱文那带着斧势的狂猛进攻,但伊莱文也同样难以彻底突破他那密不透风的防御。
这是一种另类的势均力敌。一方是狂涛骇浪,另一方则是坚韧的礁石。浪涛不断冲击,却始终无法将礁石击碎;礁石默然承受,虽能稳住自身,却也无力让浪潮退却。
汗水浸湿了两人的训练服。粗重的喘息声在面罩内回荡。他们的眼神透过防护,死死锁定对方,一个冰冷专注,一个狂暴执着。
最终,训练时间到位的提示音响起,中止了这场陷入僵持的对抗。
两人同时后撤一步,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胸膛剧烈起伏,汗水自下颌滴落。
西里尔沉默地站在原地,缓缓垂下手中的训练武士刀。虽然他没有彻底输掉,但对方那种将匕首用出战斧气势、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追求最快最暴力解决的打法,彻底颠覆了他对匕首应用的认知。
这不是刺客的舞蹈,这是暴君的处刑。
教官走上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缓缓开口:“西里尔,防御完美,距离控制顶尖,但缺乏一击制胜的破局手段面对这种强度的压迫。伊莱文,力量、进攻性、瞬间爆发力无可挑剔,但过于依赖正面突破,缺乏变通,若久攻不下,极易被拖垮。”
他看向伊莱文:“你的匕首,有斧子的势,很好。但记住,它不是斧子。在绝对的防御面前,你需要找到更薄的缝隙,而不是一味追求劈开盾牌。”
又看向西里尔:“你的刀,是活的,很好。但面对重锤,有时需要更锋利的‘点’,而不是仅仅格挡。寻找反击的契机,哪怕只有一瞬。”
两人沉默点头,各自消化着教官的点评。
但了解他的人都都知道,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种将恐惧转化为毁灭冲动,将冰冷计算融入狂暴力量的战斗方式,或许…本就是他为对抗帷幕而生的独特印记。
伊莱文收起匕首,微微喘息。西里尔也缓缓垂下武士刀,墨色的瞳孔中战意未消,却多了几分深思。
训练结束。伊莱文仔细擦拭保养“奇点”与战术匕首,将其收回装备箱。冰蓝色的瞳孔恢复平日沉静,甚至带上一丝完成高强度训练后的疲沓与放松。
仿佛方才那个在靶场与格斗区将暴力与精准完美融合、与西里尔战得难解难分的身影,只是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复归平静。
他背起装备箱,走出训练区,身影汇入枢塔走廊川流不息的人潮,一如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