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腹地,海面之下七千米。永恒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一切。这里是人类足迹的禁区,是连最顽强的深海生物都罕至的深渊坟场。
只有海沟深处偶尔闪烁的、来自地幔缝隙的微弱热液光芒,如同幽冥鬼火,短暂地撕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艘形如巨大蝠鲼的深潜探测器——“信风号”,正悬浮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它的外壳由高强度复合陶瓷与记忆合金打造,表面覆盖着吸收声波和电磁波的隐形涂层,如同一枚沉入墨池的黑色卵石。
唯有头部三盏功率强大的探照灯,如同三柄刺破虚妄的光之利剑,在粘稠的海水中投射出三道狭窄而凝实的光柱,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嶙峋、怪异的火山岩地貌。
探测器内部,驾驶舱的光线被刻意调得很低。主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声呐成像、压力读数、水质分析数据和三维地形建模。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混合着仪器运行时细微的电流声。气氛并不凝重,甚至有些轻松。
“声呐回波稳定,前方三百米处就是‘海沟g-7点’坐标。”一个带着点慵懒的女声响起,来自坐在主探测位上的莱依拉·索恩。她没戴头盔,浅棕色的卷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五官精致的脸。她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浅灰色的瞳孔映着屏幕微光。
“水体成分……嗯,有点异常波动,但还在安全阈值内。地质结构稳定。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深渊观测点,真不明白为啥要派我们四个来。”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马赫·沃克,一个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金发壮汉,左脸上有一道蜈蚣似的旧疤。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浑厚:“嘿,莱依拉,知足吧,总比在基地擦甲板强。就当深海七日游了。”
他稳稳握着方向舵,“‘信风’,保持深度,推进速度一档,主动声呐静默,开启被动侦听。咱们悄悄过去,拍几张‘深渊明信片’就撤。”
“指令确认。主动声呐关闭。被动阵列全功率运行。深度维持:7002米。航速:1节。”冰冷的合成电子音回应。
后舱狭窄的战斗准备区,坐着双胞胎兄弟莱昂·卡斯特(远程)和莉姆·卡斯特(辅助)。两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和铂金色的短发,只是莱昂的眼神更锐利些,莉姆则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
此刻,莉姆正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立方体(雷蒙德特制)——他的便携式多功能力场发生器。莱昂则闭目养神,那支造型修长、线条流畅的磁轨狙击步枪“寒鸦”安静地靠在他腿边。
“莉姆,你的‘小魔方’能量充满没?别到时候连个水泡都挡不住。”莱昂闭着眼,淡淡开口。
莉姆嗤笑一声,指尖在立方体上一划,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能量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又消失:“放心,哥。罩你绰绰有余。倒是你,别瞄歪了,这深度子弹可贵。”他转头冲驾驶舱喊,“莱依拉,真没点刺激的玩意儿?这鬼地方安静得我快睡着了。”
莱依拉头也不回:“闭嘴,莉姆。数据平稳得很。马赫,再靠近点,我想采集点边缘岩层样本。”
“好嘞!”马赫推动操纵杆,“信风号”如同一条谨慎的大鱼,缓缓滑向那片被探照灯锁定的、布满奇特管状蠕虫化石的黑色岩壁。
就在探测器距离岩壁不足一百米时!
莱依拉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凝固!主屏幕上,一个代表空间扰动的、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微弱蓝色波纹信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剧烈沸腾、扩散开来!
“不对!”莱依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空间畸变指数……指数级飙升!达到……临界阈值!有东西!就在岩壁后面!要出来了!!”
几乎在她示警的同时!
前方的巨大黑色岩壁,没有预兆地……活了!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构成岩壁的、那些原本死寂的管状化石和黑色岩石,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蠕动、扭曲、重组!无数根漆黑、细长、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线”!从岩壁内部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那不是触手!更像是……某种用空间本身编织的、带着致命切割属性的丝线!
嗤嗤嗤嗤——!!!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割声瞬间响起!如同亿万把高频电锯同时启动!“信风号”前方探照灯投射出的三道巨大光柱,如同脆弱的布帛,被那些激射而来的黑色丝线瞬间切割、绞碎成无数纷飞的光屑!黑暗瞬间吞噬了前方!
“护盾!最大功率!”马赫目眦欲裂,狂吼着将双手重重拍在控制台上!一道厚重的土黄色能量护盾瞬间在探测器前方撑开!
然而,晚了!
噗噗噗噗——!!!
无数道细密的黑色丝线,如同穿透薄纸般,瞬间洞穿了尚未完全成型的护盾!坚韧的探测器外壳,在高强度合金与记忆陶瓷的哀鸣声中,被轻易撕裂出无数细密的穿孔!冰冷刺骨、压力恐怖的海水如同高压水枪,从四面八方喷射而入!
“呃啊!”莱依拉被一股强劲的水流狠狠冲撞在控制台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警报声响彻云霄!
“引擎受损!外壳多处贯穿!水密舱失效!”合成电子音发出急促的警报。
“莉姆!!”马赫的吼声在混乱中炸响!
后舱的莉姆在异变发生的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手中的蓝色立方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固!!”一声短促的厉喝!
嗡——!
一层凝实无比的深蓝色球形力场瞬间以他为中心撑开,将他和莱昂笼罩在内!同时,数道稍小的蓝色力场光膜如同盾牌般瞬间出现在驾驶舱的破损处,死死堵住了几个最大的进水口!汹涌的海水冲击在力场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莱昂!!”莉姆脸色发白,维持着多重力场显然让他负担极大。
莱昂早已睁眼!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前方那片蠕动、重组、喷吐着致命黑线的“活体岩壁”!他手中的“寒鸦”几乎在睁眼的瞬间就抬了起来!
嗡——!
一道幽蓝色的、极度凝聚的能量光束无声射出!精准地轰击在“岩壁”上一个正在喷吐大量黑线的节点上!
轰!
爆炸的火光在深海闷响!那个节点瞬间被炸得粉碎,喷吐的黑线为之一滞!
但更多的节点在蠕动!更多的黑线如同死亡的暴雨,无视海水的巨大阻力,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它们切割着海水,发出高频的尖啸,目标直指失去前方护盾、多处破损的“信风号”!
“马赫!稳住船!莱依拉!找核心!这鬼东西是活的!”莉姆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跳,深蓝色力场在无数黑线的切割穿刺下剧烈震荡,明灭不定!每一次撞击都让他身体微颤!
马赫死死扳住方向舵,试图操控受损的探测器后退!但引擎受损,推进力严重不足!探测器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缓缓滑向那片蠕动、喷吐着死亡黑线的恐怖“岩壁”!
莱昂的“寒鸦”不断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道幽蓝光束精准地轰碎一个又一个喷吐节点,为探测器争取着喘息之机。但黑线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拥有某种空间折射特性,轨迹飘忽不定,难以完全拦截!
嗤啦——!
一道刁钻的黑线穿透了莱昂射击的间隙,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在莉姆撑起的深蓝色主护盾上!护盾发出刺耳的哀鸣,瞬间被洞穿!黑线余势不减,擦着莉姆的肩膀射过,在他坚韧的作战服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切痕!
“呃!”莉姆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涌出!维持的力场一阵剧烈摇晃!
“莉姆!”莱昂冰蓝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射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间!
那蠕动的“岩壁”中心,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旋转黑线构成的漩涡猛地形成!一股冰冷、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和空间撕裂感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轰击而出!
嗡——!!!
整个“信风号”如同被投入了超重力的搅拌机!所有仪器瞬间爆出刺眼红光和乱码!尖锐的警报声被一种更高频的、仿佛亿万把电锯在灵魂深处切割的恐怖尖啸彻底淹没!
“啊——!”莱依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双手抱头,猛地从座位上栽倒在地,身体蜷缩抽搐,七窍瞬间溢出鲜血!那尖啸直接作用于精神,无视物理防御!
马赫如遭雷击,撑住方向舵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染红舵盘!他眼前发黑,坚韧的神经在那恐怖的意志切割下剧痛无比!
后舱的莉姆维持的深蓝色力场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痕,摇摇欲坠!他肩膀的伤口在精神冲击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莱昂闷哼一声,冰蓝色的瞳孔瞬间充血,“寒鸦”枪身传来不正常的震颤!
绝望!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这七千米深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探测器被无形的力场拖拽着,无可挽回地滑向那蠕动、喷吐着死亡黑线的深渊之口!那空间切割丝线构成的漩涡,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气息!
马赫看着身边蜷缩抽搐、七窍流血的莱依拉,看着屏幕上代表探测器结构的红色警报,看着莉姆力场上密布的裂痕和涌出的鲜血,看着莱昂因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他那布满血丝、因剧痛和重压而扭曲的脸上,最后一丝属于“简单任务”的侥幸,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海底岩石般的、死寂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光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驾驶舱,仿佛落在了后方战斗舱的某个方向。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意念,带着他最后的、磐石般的意志,瞬间传递给了莱昂和莉姆——
“超载!”
这个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莱昂和莉姆的意识中炸开!
莉姆正竭力维持着濒临破碎的力场,肩膀的剧痛和灵魂被切割的眩晕让他几乎崩溃!但接收到马赫意念的瞬间,他眼中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暴戾!
“妈的!就这一次疯一把。拼了!”莉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滋滋滋——咔嚓!!!
他身体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道刺眼欲盲的深蓝色光痕!如同碎裂的蓝宝石!狂暴的能量从他体内每一个细胞深处轰然爆发!手中那巴掌大小的蓝色立方体,如同被点燃的核心,瞬间膨胀、变形,化作一个急速旋转的、覆盖着复杂能量回路的深蓝色多面体!
他撑起的、原本布满裂痕的深蓝色护盾,瞬间变得凝实无比,表面流转着如同钻石切面般的璀璨光泽,将整个探测器后部牢牢笼罩!那些攒射而来的黑线撞击在上面,发出密集如雨的“叮叮”脆响,竟然被硬生生弹开、偏折!
与此同时,莱昂!
在接收到马赫意念的瞬间,他眼中因精神冲击而产生的混乱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冻结一切的冰冷专注所取代!
滋啦——咔嚓!
他手中的“寒鸦”磁轨狙,枪体瞬间被无数道幽蓝色的、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光痕覆盖!枪口凝聚的能量不再是幽蓝,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到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深蓝!
他冰蓝色的瞳孔无视了那恐怖的精神尖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那“岩壁”中心、由无数旋转黑线构成的恐怖漩涡!
没有犹豫!没有瞄准过程!只有一种源自生命尽头的、超越极限的锁定与……必杀!
扳机扣下!
一道深蓝色的、无声无息的能量光束,如同从宇宙尽头射来的灭绝之光,瞬间射出!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海水的阻隔!光束所过之处,海水、飘散的碎屑、甚至部分激射的黑线本身,都被瞬间冻结、凝固!形成一条诡异的、贯穿一切的深蓝色冰晶路径!
这道光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疯狂旋转的黑线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