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摆出防御姿态，只是抬头看着那张遮天蔽日的鬼脸，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恶念之眼。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怨魂哀嚎，恶念诅咒……皆是痛苦。”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琉璃色火焰在掌心静静燃烧。
“既已痛苦，何必再散播痛苦。”
话音落下，掌心的琉璃火焰忽然“绽放”。
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莲花盛开。火焰向外蔓延，化作一朵直径三丈的琉璃火莲，将陆然托在中心。火莲缓缓旋转，每一片花瓣都晶莹剔透，内部有无数细小的火焰符文流转。
鬼脸发出的灵魂冲击撞上火莲的瞬间——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荡起一圈涟漪，然后……消失了。
不是被抵挡，也不是被抵消，而是被“包容”、“消融”。火莲的光芒甚至因此明亮了一丝，仿佛那些充满恶念的灵魂冲击，反而成了它的养分。
老者瞳孔收缩：“不可能！区区金丹心火，怎能化解万魂恶念？！”
陆然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火莲随之移动，托着他缓缓升空，与那张鬼脸平齐。
“你的道，是掠夺、是吞噬、是将众生痛苦化为己用。”陆然看着老者，右眼中的暗夜星辰微微闪烁，“我的道不同。”
他伸手指向鬼脸口中那旋转的幽冥漩涡，以及漩涡深处无数挣扎的魂魄：
“我见众生苦，愿以心火……度之。”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陆然掌心的琉璃火莲，猛然扩张！
不是攻击，而是……扩散。
琉璃色的火焰如同温柔的潮水，以陆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漫延开来。火焰所过之处，崩塌的碎石化为尘埃，倾泻的血雨蒸发消散，弥漫的阴气涤荡一空。
而当火焰触及那张巨大鬼脸时——
鬼脸狰狞的表情凝固了。
无数漆黑的恶念之眼，在琉璃火焰的映照下，竟缓缓闭上。漩涡中挣扎哀嚎的魂魄，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动作渐渐平缓，脸上的痛苦扭曲逐渐淡去。
火焰并不炽烈，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净化”与“抚慰”之力。
“不……不！！！”老者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收回法术。
但已经晚了。
琉璃火焰已顺着鬼脸与他的神魂联系，反向蔓延，触及了他枯朽的元婴！
“呃啊啊啊——！！！”
老者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同时涌出黑血。他能感觉到，自己元婴中积累数百年的怨念、死气、邪祟，正在被那琉璃火焰一点点焚烧、净化！
这不是杀伐，而是“清洗”。
但对他这种以邪法筑基、靠吞噬魂魄延寿的修士而言，清洗元婴中的邪祟，比直接杀了他更痛苦！那是在剥离他的力量根基，是在将他数百年苦修一点点化为乌有！
“小辈……老夫与你……同归于尽！！”
老者眼中闪过疯狂，竟不再抵抗火焰侵蚀，反而强行催动残余的元婴之力，要引爆自身！
元婴自爆，威力足以夷平方圆十里！
陆然眼神一凝，右手猛然握拳。
“封。”
扩散的琉璃火焰瞬间回缩，化作一个致密的火焰牢笼，将老者连同他即将爆发的元婴之力，死死禁锢在其中！
火焰牢笼急速收缩，从三丈、到一丈、到三尺……最终化为一颗拳头大小的琉璃火球，静静悬浮在陆然掌心。
火球内部，老者的身影已缩小如豆，仍在疯狂挣扎，但所有的自爆能量都被火焰死死压制、消磨。
“以你之魂，赎你之罪。”
陆然低声念诵，掌心火球光芒流转，内部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点黑气，被火焰彻底炼化。
琉璃火球散去，只剩一缕精纯的、不含任何杂念的魂力本源，飘散在空中，被陆然眉心火焰莲印无声吸收。
一位苟延残喘数百年的元婴邪修，就此彻底陨落。
天地间，一片寂静。
崩塌声已止，阴气尽散，晨光终于透过残破的屋顶，照进这片满目疮痍的地下空间。
苏晚晴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空中那个被晨光与琉璃火焰包裹的身影。
这一刻的陆然，气息缥缈，目光深邃，明明站在眼前，却仿佛与这片天地、与那晨光、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魂力本源，融为一体。
道韵天成。
她忽然想起师尊曾说过的一句话：
“金丹易结，道基难成。真正的道基，非功法堆砌，非灵气积累，而是对自身之道的彻悟与践行。一朝明悟，便是……道基初成。”
眼前的陆然，显然已踏过了那道门槛。
琉璃心火，阴阳平衡，度化众生……此等道基，闻所未闻。
陆然缓缓落下，周身火焰敛入体内，双眸也恢复正常，只是眉心那朵火焰莲印，此刻已彻底凝实，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琉璃光泽，再无需遮掩。
“苏姑娘，”他看向苏晚晴，微微一笑，“侯府之危已解，只是此地损毁严重，需尽快救治伤者。”
苏晚晴回过神，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向他眉心：“你的印记……”
“无妨。”陆然伸手轻抚，“此乃道基外显，日后便是如此了。只是恐怕……再难低调行事了。”
他看向地上昏迷的萧破军，又看向四周陆续恢复知觉、却依旧虚弱的侯府众人。
这一战，虽胜，却也是惨胜。
侯府损毁近半，伤亡未明，萧破军体内冥种只是暂时封印，隐患犹在。而他自己，道基初成，却也彻底暴露在各方视野之中。
可以预见，今日之后，郡城乃至整个修行界，都将因“陆然”这个名字，掀起波澜。
但陆然眼中并无畏惧，只有平静。
他弯腰，将萧破军背起，走向洞口。
晨光洒落肩头，琉璃莲印微微发光。
道途漫漫，荆棘密布。
但心火已燃，道基已成。
前路虽艰，亦当……坦然行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