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建国病房内方才的“热闹”与微妙张力截然不同,苏云舒所在的病房,此刻笼罩在一片近乎凝滞的冷清之中。
惨白的墙壁,单调的仪器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除了病床上那道纤细脆弱的身影,偌大的病房内,再无他人。
她受伤垂危的消息,并非没有传回苏家。恰恰相反,该知道的人,早已知道。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这令人心寒的沉默与缺席。最后一丝对家族亲情的幻想,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无声无息间,一滴温热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洇湿了洁白的枕套。
“咔嚓。”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云舒迅速抬起头,在来人目光触及之前,飞快地用未受伤的手背擦去眼角的湿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你来了……林爷爷那边怎么样了?林爷爷还好吗?”她最牵挂的,依旧是那位给予她温暖的长辈。
“挺好的,已经醒了,精神头还不错。”林寒渊走了进来,手中拎着刚从楼下买来的餐食——一份骨头汤,几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我这边没什么时间亲自下厨,就去楼下买了些,你先凑合吃一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小米粥和骨头汤一一摆在床头的移动餐桌上。目光扫过空荡冷清的病房,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宽慰:“你们苏家……还没有人来吗?没事,等会儿我派人去催一催。”
他将盛好的排骨汤和一个包子递到苏云舒面前。
然而,苏云舒却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抬起那双微微泛红、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林寒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你就……这么不愿意照顾我?”
林寒渊一愣,下意识解释道:“哪里的话?我就是觉得,你受伤了,有家里人在身边照顾,终归更方便、更贴心一些。”
“家里人?”苏云舒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笑声低哑,“他们……也算家人吗?”
她不再看他,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前方,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微微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道:“我这样……怎么自己吃啊。”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执拗,“喂我。”
林寒渊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样子,想起她的伤势,心中了然,也生不出计较的心思。他沉默地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温热的汤,小心地递到她的唇边。
苏云舒顺从地低头,慢慢咽下。然而,那口温暖的汤水仿佛不是流进了胃里,而是化作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积压已久、冰封千里的情绪闸门。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出,开始只是无声滑落,随即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啜泣,最终演变成彻底的泪流满面。
“寒渊……”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家族活着,一切都是以家族的利益为主……为了家族,我违背本心地去应酬,去算计,甚至……甚至做了许多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
她的肩膀因为哭泣而轻轻颤抖:“可到头来呢?我得到了什么?重伤住院,生死一线,却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那我这些年,又到底丢了什么?”
林寒渊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将汤勺放回碗里,低声道:“先吃饭吧,养好身体要紧,现在先不想那些。”
但苏云舒却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更加汹涌:“我丢了我自己的幸福啊!寒渊!是我自己……是我硬生生地、亲手把我曾经触手可及的幸福给推了出去!就为了那可笑的家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责任!”
她的话语如同泣血,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林寒渊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有些真相,或许此刻说出来过于残忍,但看着她沉浸在错误的认知里自我折磨,他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