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这“决断”的,并非预料中的群情激奋或踊跃献策,而是一片近乎尴尬的沉默。将领们有的低下头,仿佛在研究桌面木纹;有的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慢吞吞地呷着;有的则目光游移,不与主席台上的目光接触;更有几人,如白崇禧、李宗仁等,脸上虽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沉默在蔓延。每个人心中都在飞速盘算。
出兵?谁去?去打谁?
那周正可不是软柿子。他的部队是实打实在和日本人血战中拼出来的威名,接连重创乃至成建制歼灭日军王牌师团,收复失地。其火力之猛、战术之新、士气之旺,早有详尽的战报摆在各位案头。用某些私下议论的话说:“鬼子的甲种师团在他面前都跟纸糊的一样,咱们这些部队,装备、训练、士气,哪一样比得上?拿什么去打?”
更别提那层难以逾越的心理和道义屏障:都是中国军队,枪口本当一致对外。如今日寇未逐,半壁江山沦丧,亿万同胞仍在铁蹄下呻吟,却要先调转枪口打自己人?这命令,如何向官兵解释?这血,流得值吗?会不会引发更大的动荡甚至兵变?
蒋委员长凌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会议室在座的每一位将领,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默。无人起身请缨,无人慷慨陈词,甚至连低声议论都欠奉。这种集体的、无声的回避,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作为最高统帅的威严之上。他本就阴沉的脸色,此刻更是如同暴风雨前堆积的乌云,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额角的青筋不易察觉地跳动着,显示出他内心正极力压制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难堪的寂静在持续,每一秒都像是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终于,耐心的弦彻底崩断了。
“砰!” 蒋委员长一掌重重拍在光洁的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再也顾不上什么领袖风度和会议礼仪,带着满腔被蔑视的愤怒和被挑战权威的暴戾,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尖利地训斥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平日耗费巨资,供养诸位,授予权柄,如今党国有难,中枢有令,要你们去征讨一个叛逆,你们倒好!一个个成了哑巴、聋子!平时的高谈阔论呢?平时的忠勇之气呢?都到哪里去了?!难道我堂堂国民革命军,数十万将士,就找不出一支敢战、能战之师,去对付一个周正吗?!你们的军人骨气,难道都被鬼子……不,难道都被周正吓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