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小时,苏振邦终于抬起头。老人的眼睛红肿,但眼神异常坚定。他走到江亦谦身边,也在地上坐下,用苍老的手拍了拍江亦谦的背。
“知予命硬。”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她妈妈走的时候,她才十八岁,就带着知然一个人撑起这个家。那么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挺过来。”
江亦谦缓缓抬起头,脸上有泪痕。他看着老人,声音破碎:“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涉险……我不该同意她跟来……”
“不怪你。”苏振邦摇头,“那孩子性子倔,她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就像当年她非要开花坊,非要等你,非要为她爸爸翻案……她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人望向手术室的门,眼神悠远:“她妈妈走之前跟我说,咱们知予啊,看着温温柔柔的,骨子里比谁都刚强。她要是认准了一个人,就会拼了命去护着。”
江亦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护着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第六个小时,江亦谦重新站起来。他走到手术室门口,把手贴在冰冷的门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他的嘴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知予,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出来。我们的婚礼还没办,宝宝还在等你,爸爸和知然都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第七个小时,走廊里又多了几个人——是苏振邦的老同事,李伯伯、张叔叔他们。老人们什么也没带,只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用他们的方式陪着这个家庭。
第八个小时,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没有人离开。江亦谦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但他依然站着,像一尊不会倒下的雕塑。
就在时钟指向第八个小时整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还戴在脸上,眼神疲惫。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却没有人敢开口问。
医生摘掉口罩,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亦谦脸上。
“手术完成了。”他说。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声。每个人都在等待下一句话。
医生顿了顿:“命保住了。”
苏振邦腿一软,被苏知然扶住。宋晓棠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温景然长长舒了口气。秦泽宇拍了拍江亦谦的肩。
但医生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不过……”
这个“不过”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刀刃刺穿了左肺叶,虽然已经缝合,但术后感染风险很高。而且失血过多,造成了短暂的心脏停搏,虽然抢救回来了,但对大脑可能有一定影响。”医生的话很专业,但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还有……”医生看向江亦谦,“你们之前在做试管婴儿的准备?”
江亦谦僵硬地点头。
“很遗憾,”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歉意,“这次重伤和大量失血,对子宫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以后恐怕……很难再怀孕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亦谦站在那里,像是没听懂医生的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前突然闪过苏知予躺在担架上,用尽最后力气说的那两个字——
“孩子……”
原来那个时候,她在担心的是这个。
江亦谦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他看着医生,声音轻得像羽毛:“她什么时候能醒?”
“要看她的恢复情况。顺利的话,24到48小时。”医生说,“现在要送她去重症监护室观察。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看看她,但不能进去。”
手术室的门完全打开了,病床被推出来。苏知予躺在上面,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得像透明。她的眼睛紧闭着,胸口随着呼吸机轻微起伏。
江亦谦跟随着病床,一路走到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他看着护士们将她安顿好,看着各种仪器连接上她的身体,看着监测屏上跳动的数字。
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