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直直烙进叶烬的识海。
“外来者……要么,承我杀道……要么,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那柄倒插在巨石上的漆黑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缭绕在剑身的黑雾猛然暴涨,化作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朝着叶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不是单纯的剑气,这是纯粹的杀意凝结成的实体。
每一缕黑丝,都蕴含着斩杀万物的冰冷意志,它们钻入叶烬的护体剑意,试图侵入他的经脉,污染他的神魂,将他彻底同化成一个只知杀戮的傀儡。
叶烬的呼吸一滞,只觉得神魂如遭重击,眼前甚至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幻象,无数哀嚎与惨叫在他耳边回响,一股嗜血的冲动,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涌起。
他手中的青锋剑,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变化,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了渴望饮血的轻吟。
只要他此刻顺应这股杀意,释放出自身的焚天剑意与之一搏,便能暂时将这股侵蚀挡在外面。但叶烬很清楚,一旦那么做了,就等同于在自己的道中,掺入了这股极致的杀戮之念。
王尘长老的话语,在脑海中清晰回响——“一旦你选择了某一道不属于你的剑意,你的神魂便会被其同化,成为剑冢里新的养料。”
这是诱惑,也是考验。
这道杀戮剑意,纯粹而强大,若能将其吸收,他的实力定然能在短时间内暴涨。可那样的他,还是他吗?
叶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凤清瑶的脸。那张清冷的、总是带着一丝算计,却在看向自己时会不经意流露出暖意的脸。
他无法想象,当自己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时,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心中的嗜血冲动,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那股力量,名为守护。
叶烬紧了紧握剑的手,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进一步催动自身的剑意去对抗。
他做了一个让那黑色人影都为之一滞的动作。
他收敛了周身所有的锋芒,对着那块巨石,对着那柄黑剑,对着那道由纯粹杀意凝聚成的残魂,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对前辈的剑礼。
他的腰弯了下去,脊梁却挺得笔直。
“前辈剑道,纯粹至极,晚辈敬佩。”
叶烬的声音不高,在这死寂的剑冢中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用灵力传音,只是用最普通的方式开口,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那漫天席卷而来的黑色丝线,在距离他身体三尺之外的地方,诡异地停滞了。那道模糊的黑色人影,猩红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它不明白,这个外来者为何不反抗,反而行此大礼。
“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叶烬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猩红的眼睛,没有半分畏惧,“前辈的道,是杀。为杀而杀,斩尽世间万物,以此证道,可谓极致。”
“晚辈之剑,却非为此。”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温柔。
“晚辈之剑,乃为守护。”
“心中有需守之人,剑锋方有所向。若无守护之心,手中之剑,与一块凡铁何异?若为杀而杀,沉沦于力量,与魔道又有何别?”
“此道,晚辈不取。亦不敢取。”
他的话,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这道强大剑意的尊重,也清晰地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黑色人影沉默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那停滞在半空的无数黑色丝线,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剑冢深处传来的呜咽风声,也变得尖利了几分。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杀意,轰然爆发!
“巧言令色!”
“剑者,凶器也!天生为杀!不杀,何以为剑!”
“守护?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借口!”
那道残魂的意念,如同风暴般冲击着叶烬的识海。它的愤怒,似乎比之前更甚。在它看来,叶烬的这番话,是对剑道最根本的背叛与侮辱。
叶烬的脸色白了几分,神魂在这股冲击下摇摇欲坠,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前辈所言,或许有理。”他迎着那滔天的杀意,平静地开口,“但那是前辈的理,不是晚辈的。”
他伸出左手,轻轻抚过右手手腕上,那枚由凤清瑶亲手为他戴上的剑形玉佩。那玉佩早已被他的体温捂得温润,此刻,却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流遍四肢百骸,稳固了他即将溃散的心神。
“晚辈愚钝,不懂什么大道至理。”
“晚“辈只知,若不能守护想守护的人,即便手握世间最锋利的剑,拥有斩天裂地的力量,又有何意义?”
“那样的剑道,太孤单了。”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那狂暴的杀意,戛然而止。
整个剑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比死寂更加沉重的静默。
那道模糊的黑色人影,周身翻涌的黑雾,渐渐平息下来。它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叶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