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占据了帐内中央大部分区域。底座以坚实的硬木制成,表面精心塑造出起伏的地形。象征着太行山余脉的深褐色土块在西北方隆起;代表广袤平原的浅黄色沙土铺展向东南。而最核心的,便是那条贯穿沙盘东西、被染成浑浊土黄色的宽阔“黄河”。河床深邃,两岸陡峭,细腻的蓝色绸缎铺在河床上,被巧妙地揉捏出波纹褶皱,象征湍急的水流。河面上,用微缩木片精心制作的渡口、浮桥模型清晰可见。
沙盘上插满了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黄旗代表后梁,密密麻麻地插在黄河南岸那条漫长的弧线上:从最西端的黎阳津,向东依次是澶州、德胜南城、德胜北城,再向东则是杨刘渡、麻家口、马家口、博州渡……小黄旗沿着河岸星罗棋布,直观地呈现出后梁那令人窒息的“八百里防线”。而在黄河北岸,则插着代表后唐的赤红旗帜,主要聚集在魏州附近,以及几处试探性建立的桥头堡。赤旗的数量明显少于南岸的黄旗,但更加集中,透着一股凝聚的锐气。
“诸位,”王璟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帐内燥热的空气,“梁人仗着黄河天险,布下这乌龟壳子。牛友贞以为,靠这八百里处处分兵,就能阻我铁骑?”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象征黄河的蓝色绸缎,“敬翔这老家伙,打的倒是好算盘,想耗死我们!”
他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最后落在侍立沙盘旁、一身青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文士身上。“郭侍郎,连日哨探,梁军虚实,还有那‘八百里防线’,可有更细的呈报?”此人正是新任的南面监军使、中书侍郎郭崇韬,此次出征,因赵书翰已被外放为云州录事参军,故王璟若在朝中特意挑了素有谋略的郭崇韬前来相佐。此人虽官职比他低了一阶,却自起兵以来,屡有妙计,故王璟若对他也是十分倚重。
郭崇韬闻声,从容上前一步。他没有武将的彪悍体魄,身形略显单薄,但站姿如松,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他手中并无片纸,显然所有情报都已烂熟于心。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沙盘上几个关键节点,声音平稳而条理分明:
“回招讨使大人。据各军斥候、细作并降卒所供,梁军河防部署,其弊有三!”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如同在冰冷的铁砧上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