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章紧握匕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拖着那条折断的左腿，竟颤巍巍地撑起了身躯！鲜血顺着破碎的甲胄缝隙汩汩流出，沿着裤管滴落在青石桥面上，在晨光中绽放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他挺直脊梁，目光如电，一一扫过石敬瑭那张志得意满的面孔，扫过康延孝复杂难明的眼神，最后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唐军士卒。那目光中蕴含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与视死如归的决绝：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今日，王某唯求一死，以全忠义之名！尔等鼠辈，休要多言！要取王某头颅，尽管放马过来！”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河床上回荡，震得周围唐军耳膜嗡嗡作响。王彦章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燃烧着最后的火焰。他手中的匕首在朝阳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锋利的刀刃已然抵住自己青筋暴起的咽喉！
“拿下！”
石敬瑭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他岂能让这唾手可得的战功就此化为泡影！数名悍卒闻令而动，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去。王彦章奋力挥动匕首抵抗，锋利的刀刃划过一名唐军手臂，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但终究是伤重力竭！一名唐军什长瞅准空当，从侧面猛地扑来，铁钳般的双臂死死扣住王彦章持匕的右腕。另一名士卒则抡起长枪杆，狠狠砸在王彦章本就折断的左腿上！
“呃啊！”
剧痛让王彦章发出一声闷哼，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数名唐军士卒一拥而上，用浸过水的牛皮绳将他五花大绑。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却无法束缚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那杆曾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浑铁枪，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桥面上，枪尖的暗红色血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石敬瑭这才策马上前，看着被捆成粽子、犹自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的王彦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功勋所取代。他沉声下令：“堵住他的嘴！小心看押！即刻押送中都，交由常将军和王招讨发落！”目光扫过那杆铁枪，又补充道，“把他的枪也带上！此乃战利！”
康延孝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彦章被粗暴地拖走，听着那被堵住嘴后发出的愤怒呜咽。王彦章最后那句“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他知道，自己与梁廷的最后一丝牵连，随着王彦章的倒下，彻底断绝了。这条背叛之路，再无回头可能。脚下冰冷的桥石，此刻却仿佛烙铁般灼烫着他的灵魂。
同光十六年十月。汴州皇城，紫宸殿。
深秋的寒风从殿门缝隙钻入，卷动着明黄色的帷幔，带来刺骨的寒意。殿内虽有铜兽炭盆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与绝望。牛友贞枯坐在御案后，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如同一具披着华服的骷髅。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目光死死盯着殿中跪伏在地、浑身尘土、甲胄残破的信使，仿佛在看一个索命的幽魂。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牛友贞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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