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押解的差役如狼似虎,克扣饮食,动辄打骂,母亲为护着我,不知受了多少折辱!到了那鬼地方,冰天雪地,朔风如刀,我们被扔进破败的营垒之中,那些士卒边吏,哪个不是禽兽一般?将我们母女当做奴仆牲畜般使唤欺凌!冬天没有炭火,衣衫单薄褴褛,母亲她……她为了把仅有的破絮裹在我身上,自己却生生冻掉了两根手指!没有医,没有药,病了只能硬扛,靠着一口求生的气苦苦支撑……她是为了护着我,把最后一口馊了的吃食、最后一碗发苦的草药都留给我,自己却……却活活病饿冻死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临死前,她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也闭不上,嘴里念着的,还是我父亲的名字!那场景……那场景我至死都不会忘!李存义!这都是拜你们李家所赐!”
刘玉娘泣血般的控诉,声嘶力竭,充满了血泪交织的悲怆与仇恨,让殿中不少人为之动容。即便是那些对她祸乱宫廷、残害忠良恨之入骨的广胜军将士,听闻一个弱质女流和其母亲在天德军那等边塞苦寒之地遭受的非人折磨,想象那风雪夜中母亲护女而死的惨状,也不禁心生一丝恻隐,暗自叹息。
而李存义更是如被重锤连续轰击胸口,脸色由灰败转为死灰,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他想起了史敬,想起了当年平定其“叛乱”后,依律将其家眷发配边镇……他从未细想过,所谓的“发配”,对于曾经养尊处优的官宦家眷而言,意味着怎样地狱般的折磨。在他的认知里,甚至是在大多数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认知里,那不过是一道冷冰冰的命令,一次寻常的“流放”罢了。
“而我……”刘玉娘猛地抬起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与污渍,露出下面更加苍白却透着一种疯狂决绝的皮肤,眼中的泪水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恨意,“我一个罪臣之女,在天德军那人间地狱,受尽屈辱折磨,几次险些被那些禽兽不如的边军凌辱至死,或是冻死饿死在哪个肮脏的角落里!我以为我也要随母亲去了……是师尊,她恰好路过,或许是机缘,或许是天意,她见我尚有几分根骨,又心生怜悯,将我救出苦海!她教我歌舞音律、教我媚术心计、教我察言观色、教我如何利用男人的弱点!她给了我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也给了我希望——复仇的希望!送我入宫,就是要我接近你,迷惑你,颠覆你们李家的江山,为我史家满门,为我惨死的父母,报仇雪恨!”
她猛地伸出手指,颤抖着,依次点过李存义,点过王璟若,最后狠狠点向李从善:“李存义!你昏聩好色,刻薄寡恩,猜忌忠良,活该落得今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王璟若!你是我史家灭门的直接刽子手!还有你,李从善,你们李家,从上到下,全都该死!这江山,早就该崩塌了!”
突然,她激动到近乎癫狂的语气诡异地平缓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心底发寒的、残忍而凄艳的笑意。她的手,从指向李从善的方向收回,轻轻地、几乎是温柔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动作充满了矛盾与诡异。
“可是啊……”她看着李存义,眼神迷离,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又似最恶毒的诅咒,“老天爷真是会作弄人,真是讽刺啊……我恨你们入骨,日夜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如何让你们李家也尝尝家破人亡、血脉断绝的滋味……我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爬上这皇后之位,以为可以搅动风云……却没想到,我自己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味李存义脸上骤然僵住的表情,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有了你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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