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你日后金榜题名,高中魁首之时,这‘落魄书生偶遇山野明珠’的轶事,岂不是比那戏文里的折子,还要风雅上十分?”
云从正望着那抹倩影有些出神,
闻言猛地惊醒,
如玉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
连握着茶碗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慌忙低声辩驳:
“宋时兄慎言!我辈读书人,修身立德乃第一要务,岂可……岂可有此轻浮之念?”
话虽如此,
他的眼角余光,
却又不听话地,悄悄飘回了灶台边。
恰在此时,
一直低眉顺目的张玉珍,
竟也鬼使神差般抬起眼帘,怯生生地朝这边望来一眼。
两人的目光,
隔着氤氲的茶汽与灶火的微光,
于空中悄然相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云从像是被火烫到一般,
倏地收回视线,
仓皇低头去吹本就不烫的茶水,脖颈都红了一片。
而张玉珍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几乎把整张发烫的小脸埋进膝头,
只留下一个烧得通红的耳廓对着众人,倒有几分《静女》中“爱而不见”的娇憨情态。
“呵呵……”
宋时将这场短暂而剧烈的无声交流看得分明,
眼中的笑意更深,
活像一只瞅见了机会的狐狸。
他再度凑近,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云从兄啊,你这就想左了。小弟何曾让你学那等轻薄子?正因你志向高洁,品性端方,若与这天然去雕饰的璞玉结缘,他日功成名就,凤冠霞帔,明媒正娶,方是一段‘布衣宰相配荆钗’的千古佳话,足可流传后世呢。”
云从抿着唇,
心跳如擂鼓,
盯着碗中浮沉的茶叶,默然不语。
宋时见状,
故意长叹一声,唏嘘道:
“罢了罢了,落花纵有意,流水若无情,也是世间常事。只可惜了人家姑娘方才那惊鸿一瞥……怕是这一片刚刚萌动的芳心,从此便要无着无落,空付与这山野清风了。”
“你……你说什么?”
云从猛地抬头,
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急切与慌乱,
“她……她当真……?”
宋时却不正面回答,
只是摇着折扇,目光扫过院内其他那些或朴实、或木讷的同窗,
悠然道:
“云从兄且看,我们这十余人中,论风度翩翩、家世清贵、才华潜质,谁又能及你万一?这姑娘若连明月之光都未曾留意,又怎会去注视旁的星子?这道理,岂不是明摆着的么。”
他见云从眼神动摇,
知道火候已到,
便倾身过去,
几乎附在对方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快速低语了一番。
“这……这成何体统?未免太过唐突佳人!”
云从听罢,
脸上红白交错,
眉头蹙起,
显是极为犹豫。
“诸位同年,晨光甚好,枯坐闲谈岂非辜负?”
可宋时哪容他退缩,
已然朗声一笑,
站起身来,
对着院内众位被灶边风景吸引的书生们拱了拱手,声音清亮地说道:
“小弟提议,不如我们行个雅令,以助诗兴。就请云从兄抛砖引玉,先出上阕,并添五两银子作为彩头。在场哪位兄台若能连续对出下阕,打败云从兄,且意境相合,对仗工整,这彩头便归他所有。如何?”
众书生闻言,
精神皆是一振,
纷纷叫好,
目光也从灶边收了回来,投向场中。
枯燥的赶考路上,
有诗有茶还有彩头,自然是极好的消遣。
灶台边,
添柴的声音不知不觉停住了。
张玉珍悄悄抬起头,
一双含着水光的美眸,
带着三分好奇、七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望向那个被众人瞩目的、满脸通红的锦衣公子。
宋时朝云从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云从深吸一口气,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站起,
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平整的云锦衣襟。
他的目光,
终究还是难以控制地,越过众人,
落向了那片被灶火温暖着的、动人的羞红。
随即,
整理了一下思绪,
准备开口做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