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璧上的裂纹，像一道突然睁开的黑色眼睛。
陈暮手指抚过裂缝边缘，触感冰凉刺骨。玉璧内部原本温润流转的蓝色光晕，此刻正从裂缝处缓缓逸散，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阿浪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钥匙碎片在崩解？怎么可能！”
“不是崩解。”陈暮盯着玉璧，眼神锐利，“是‘共鸣’被强行切断了。”
他抬头看向前方悬浮宫殿的方向。
海皇沧溟。
只有那个级别的存在，才能隔空干扰钥匙碎片之间的天然联系。
幻光水母似乎察觉到了玉璧的异变，触须微微摆动，意念再次传来：“陛下已在殿内等候。请随我来，勿要多问。”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焰龇了龇牙，用只有陈暮能听到的契约传念：“嗷呜……（老大，这地方感觉不对劲啊……那只水母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
陈暮不动声色地将裂开的温玉璧收回怀中，用精神力包裹住裂缝处，试图延缓能量逸散。
“走一步看一步。”他回应道，“但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嗷呜！（本大爷的煌炎已经饥渴难耐了！）”
“咔嗒。（谨慎。）”阿呆默默握紧了石棍。
珊瑚道路悬浮在七彩光晕中，两侧漂浮的发光生物如同列队的士兵，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越靠近宫殿，空气中的灵压越强。
陈暮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是陷入了粘稠的胶水，每延伸一寸都要耗费比平时多三倍的力量。小焰和阿呆也明显受到了压制，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只有晶晶似乎不受影响，反而更加兴奋了：“噗叽噗叽！（好多亮晶晶！这里的亮晶晶比沼泽还多！）”
宫殿大门高达十米，由整块深海蓝水晶雕琢而成，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光纹。
幻光水母停在门前，触须轻点。
大门无声滑开。
一股浩瀚如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
陈暮闷哼一声，脚下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小焰和阿呆更是如遭重击，小焰四肢发软差点趴下，阿呆石铠表面瞬间浮现细密裂纹。
这就是……海皇的威压？
仅仅是自然散发的气息，就让他们这些战兵级、精锐级的存在如同蝼蚁般渺小。
“进来。”
一个声音在宫殿内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回荡。声音苍老、威严、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暮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迈步踏入宫殿。
眼前豁然开朗。
宫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宏伟。穹顶高达三十米，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如同星空倒悬。地面是整块打磨光滑的白色玉石，倒映着穹顶的光芒。
宫殿深处，九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由整株珊瑚王雕琢而成的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一个人。
不，准确说，是“类人”的存在。
他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的人类男性，面容威严，五官深刻，一头深蓝色长发披散在肩，发梢末端隐约有水流般的波纹流转。身上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材质似绸非绸，似鳞非鳞，在光线下反射出深海般的幽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中，隐约有漩涡般的纹路在缓缓旋转，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海皇沧溟。
统领级巅峰，半步君主级的传说存在。
陈暮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抱拳行礼：“晚辈陈暮，见过海皇陛下。”
沧溟的目光落在陈暮身上。
那一瞬间，陈暮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彻底看穿了。从穿越前的记忆，到穿越后的经历，到炼丹的秘密，到御兽的羁绊……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之下。
但沧溟的目光只停留了三息，便移开了。
“钥匙碎片，带来了？”他开口，声音依旧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陈暮从怀中取出裂开的温玉璧：“陛下指的是这个？”
沧溟抬手虚抓。
温玉璧脱手飞出，悬浮到他面前。他盯着玉璧上的裂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被污染了。”他淡淡道，“不过，不影响使用。”
“使用？”陈暮心头一紧，“陛下要用它做什么？”
沧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陈暮身后：“你的御兽，很有意思。”
他的目光先落在小焰身上：“光火双系，煌炎天赋。凡品之身，却有王品之姿——你喂它吃了不少好东西。”
小焰浑身炸毛：“嗷呜！（本大爷是天才！不需要嗑药也是天才！）”
沧溟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即看向阿呆：“土亡灵双系，实验室的产物？骨骼上有进化圣殿的烙印残留。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阿呆魂火剧烈跳动，石棍握得更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陈暮肩上的晶晶身上。
这一次，沧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
“星晶兽……”他缓缓道，“而且还是觉醒了时空道标的幼体。难怪能穿过迷雾区，找到蜃楼岛。”
晶晶吓得缩进陈暮衣领：“噗叽……（这个大叔的眼神好可怕……）”
沧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陈暮：“你姐姐陈琳，在偏殿休息。她很想见你。”
陈暮心脏猛地一跳：“姐姐她……”
“她很安全。”沧溟语气平淡，“至少在‘门’打开之前，她很安全。”
“门？”陈暮抓住关键词，“陛下说的门，是‘源初之门’？”
沧溟没有否认：“集齐九块钥匙碎片，便能打开通往源初之地的门扉。那里有超越神话级的机缘，也有……终结一切灾厄的可能。”
“灾厄？”
“你身上有沼雾之心的气息，应该见过‘影子’了。”沧溟缓缓道，“那种东西，不止沼泽里有。深海之下，冰川之中，火山深处……蓝星各处都有‘恶念集合体’在滋生。它们以生灵的负面情绪为食，不断壮大，终有一日会吞噬整个星球。”
陈暮想起沼雾之心的话，心头沉重。
“钥匙碎片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能直接解决。”沧溟摇头，“但源初之地有解决的方法。至少……传说是这么说的。”
他顿了顿，看向陈暮：“你身上有两块碎片的气息——温玉璧一块，星晶兽体内自然凝结的时空道标算半块。陈琳身上有一块古玉碎片。加上我多年来收集的四块半……”
“还差一块。”陈暮接口道。
“对。”沧溟目光深邃，“最后一块，在‘先知’手中。”
空气突然安静。
陈暮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先知，那个界域行者口中的古老意识集合体，终末教团的幕后黑手，拾荒者、清道夫、传教士的主人……
最后一块钥匙碎片，居然在他手里？
“所以陛下是想……”陈暮试探道。
“合作。”沧溟直言不讳，“我打开蜃楼岛秘境，提供安全环境。你和你姐姐提供两块半碎片。我们一起，引‘先知’现身。”
“引蛇出洞？”陈暮皱眉，“陛下有把握对付他？”
“没有。”沧溟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先知’藏得太深，只有在钥匙碎片齐聚、门扉将开之时，他才一定会现身。”
“然后呢？”
“然后……”沧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各凭本事。”
陈暮沉默。
这计划听起来就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赢了，可能解决蓝星的危机，找到突破神话级的方法。输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我能先见见姐姐吗？”陈暮最终道。
“可以。”沧溟点头，“幻光，带他去偏殿。”
幻光水母飘到陈暮身前，触须指向宫殿左侧的一条通道。
陈暮跟着水母离开主殿。
穿过一条长长的水晶走廊，来到一扇雕刻着海藻花纹的木门前。
“陈琳小姐就在里面。”幻光水母的意念传来，“陛下有令，你们可以叙旧半个时辰。之后，需要回到主殿商议正事。”
说完，它缓缓退入阴影中。
陈暮站在门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伸手推门。
门开了。
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映入眼帘。窗外是七彩的幻光结界，窗边摆着几盆发光的珊瑚盆栽。房间中央，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少女正背对着门，望着窗外发呆。
听到开门声，少女缓缓转身。
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丽，眉眼间与陈暮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柔和。她怀里抱着一只半透明的幻光水母，体型比引路的那只小很多，只有篮球大小。
四目相对的瞬间。
陈琳手中的水母“啪嗒”掉在地上。
“……暮暮？”她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
“姐。”陈暮喉头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字。
陈琳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眼泪瞬间涌出：“真的是你……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陈暮也红了眼眶，紧紧回抱住姐姐。
十二年。
从地球到蓝星，从孤儿到御兽师，从寻找“天赋果实”到闯入无尽海……
他终于找到了。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情绪。
陈琳拉着陈暮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仔细打量他：“长大了……比我还高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
“我还好。”陈暮简单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当然，省略了穿越的部分，只说自己是陈牧，在寻找父母死亡真相和她的下落。
陈琳听得心疼不已，握着他的手：“对不起……是姐姐没用，当年没能保护好你……”
“别说这个。”陈暮摇头，“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沧溟有没有为难你？”
陈琳沉默片刻，低声道：“当年我戴的古玉突然发光，引来了‘拾荒者’。我逃跑时被空间乱流卷入，醒来时就到了无尽海。是沧溟陛下救了我，把我带到蜃楼岛。”
“救你？”陈暮皱眉，“界域行者的人说，你是被他‘软禁’的。”
“一开始是软禁。”陈琳苦笑，“他想要我身上的古玉碎片。但后来……他告诉我关于‘影子’和源初之地的事，提出合作。我答应了。”
“你相信他？”
“不完全信。”陈琳看向窗外，“但他至少没有强迫我做什么。而且……他说的那些‘影子’的威胁，我在无尽海也亲眼见过。”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暮暮，有件事你得知道——沧溟陛下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陈暮一愣：“什么意思？”
“我偷听到他和心腹的谈话。”陈琳声音更轻，“他在三百年前的一场大战中受过重伤，本源受损，靠着蜃楼岛的灵脉才勉强维持到现在。但最近几年，伤势开始恶化。他急需进入源初之地，寻找治愈的方法。”
难怪。
陈暮恍然。一个半步君主级的存在，为什么要冒险和“先知”那种级别的敌人对上？原来是有性命之忧。
“所以这次合作，对他来说也是背水一战。”陈琳握住陈暮的手，“暮暮，如果你不想掺和，我们可以想办法逃。我这几年偷偷研究过幻光结界的漏洞，有一条隐秘的通道可以离开……”
“逃不掉的。”陈暮摇头，“外面有进化圣殿的‘鸦’在蹲守，无尽海还有雷暴涡流。而且……”
他看向姐姐的眼睛：“我不想逃。父母的死，你的失踪，还有蓝星那些‘影子’的威胁……我想知道真相，想解决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