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在寂静中发生。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地动山摇的震颤。那高达三丈、盘踞厅室中央的畸变巨藤,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沙塔,从最顶端的暗紫色核心开始,无声地向下溃散。
先是那点搏动的暗紫光源,在青翠光芒的照耀与净化之力的冲刷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迅速晕开、淡化、最终消失无形,连一丝残渣都未留下。
紧接着,支撑它的、布满瘤节与逆刺的畸形主干,那灰败扭曲的法则结构失去了污染核心的维系与能量供给,开始从内部崩解。不是断裂,而是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化作无数细密的、灰白色的光尘,簌簌落下。那些杂乱无章、伸向四面八方的分支,也以同样的方式,从末梢向根部,一节节地化为飞灰。
下方那蠕动盘结的庞大藤巢,随着“母体”的溃散,仿佛失去了中枢指令,缠绕的粗大晶藤一根接一根地松开、僵直、继而同样崩解为灰白光尘。无数细小的触须在空气中徒劳地摆动了几下,便僵硬、枯萎、粉碎。
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净化仪式感。
灰白光尘弥漫,却没有丝毫呛人的污浊感,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它们缓缓飘落,覆盖了厅室地面,将那些原本甜腻腐败的气息彻底掩埋。
当最后一缕畸变结构化为尘埃消散时,厅室中央,只剩下一片约莫三丈方圆的、微微隆起的灰白色“土壤”。土壤表面光滑,散发着微弱的、余温般的秩序波动,那是被彻底净化后的畸变残骸,正缓缓与基座本体重新融合。
而在这片“朽壤”的正中心,一点青翠光芒,正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
它只有指尖大小,形态却并非固定,时而如一枚饱满的种子,时而舒展成一片稚嫩的幼芽虚影,时而又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其色泽是生命最本初的翠绿,纯粹、通透、内蕴着难以言喻的勃勃生机与无限可能。光芒虽不强烈,却有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与存在感,柔和地照亮了整个厅室,将那层覆盖的灰白光尘都映照得仿佛初春的薄雪。
更奇异的是,以这点青翠光芒为中心,一股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生机涟漪,正缓缓向着四周扩散。
涟漪所过之处,厅室墙壁与地面上那些原本茂密、狂躁、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畸变光苔,如同被洗涤了一般。刺目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粘附在基座表面的苔藓状晶体结构纷纷脱落、粉碎,化为同样的灰白光尘融入地面。而在这些腐朽脱落的痕迹之下,一点点的、真正嫩绿的、柔软的、散发着清新自然气息的新生苔藓,如同害羞的精灵,悄然探出了头。它们生长得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每一片新生的苔藓都晶莹剔透,内里流转着微弱却健康的淡金色秩序光点。
那些从墙壁、穹顶上垂落、原本扭曲干枯的晶藤残留,也在这生机涟漪的拂过下,簌簌化为齑粉。而在某些藤蔓曾经扎根的孔洞边缘,细如发丝的、翠绿色的新生藤须,正尝试性地向外探索,柔软而充满弹性,再无丝毫暴戾与贪婪。
空气中,甜腻腐败的气息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雨后泥土、新生草木与淡淡药香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仅仅呼吸几口,便让人感觉心神宁静,体内生机都活跃了几分。
朽壤之上,生春之象已现。
净化,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凌无恙四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无声却震撼的变迁。他们身上的光芒都已收敛,气息略见疲惫,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欣喜、震撼,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明悟。
月倾城冰蓝眼眸映着那点青翠光芒,轻声呢喃:“这就是……被污染扭曲前,上古药庭真正的‘生机本源’吗?如此纯粹,如此坚韧……”她能感觉到,自己“静谧守护”本源深处,传来与那青翠光芒隐隐的共鸣与亲近感,仿佛遇到了同源而异流的兄弟。
寂灭尊者双手合十,脸上悲悯之色更浓,却带着温暖的欣慰:“阿弥陀佛。一念清净,生机自显。此‘种’历经万古污秽侵蚀,蒙尘而不昧,今日得遇善缘,终得重见天光。善哉,善哉。”他的“虚空禅兰”本源,与那青翠光芒中的“生长”与“调和”意韵产生了最直接的呼应,仿佛干涸的河道迎来了源头活水。
火云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更多是精神上的紧绷),咧嘴笑道:“他娘的,总算干了件漂亮活!这绿油油的小东西,看着比那些张牙舞爪的破烂顺眼多了!”他虽不像月倾城和寂灭尊者感受那么深,但也能清晰体会到,周围环境变得“舒服”了,那股让人心烦意乱的“饿鬼”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放松的、充满希望的生机感。他新生的能量回路在这环境中运转都顺畅了一丝。
凌无恙的感受最为直接和复杂。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那曾被“圣渊之眼”标记盘踞、如今空明通透之处,此刻正传来清晰的、温暖的吸引感,指向那点青翠光芒。仿佛他这具被净化重塑后的躯体,他这融合了“承重”与“羁绊”的本源,正是最适合这枚“生机种子”萌芽生长的“土壤”之一。更让他心悸的是,王座心跳的搏动,此刻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韵律,仿佛一个病痛缠身已久的巨人,终于卸下了最沉重的一块腐肉,感受到了久违的舒坦。同时,一段更加明确的信息流顺着心跳连接传来:
“古药庭‘生之精粹’已现。其性至纯,需以契合之本源温养,方可稳固复苏,重现‘生之庭’旧观,滋养基座命脉。汝等身具‘守护’、‘刚韧’、‘悲悯’、‘承重’之质,与‘生之精粹’本意相合,可引其分润,各得滋养,亦助其成长。待其稳固,‘生之印’完整线索自现。”
信息明确。这枚“生机种子”(生之精粹)需要他们四人的本源共同温养,才能完全复苏,并在此过程中给予他们反馈,同时最终揭示“生之印”的完整线索。
“心跳让我们……‘照顾’它。”凌无恙将信息分享给同伴,目光落在那青翠光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