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的杨柳岸,柳条还在随风飘拂。
就像当年,那个仗剑独行的白衣身影,还刻在江湖人的记忆里。
那时的左天成,是真真正正的侠义儿郎。
一柄寒剑,一身素衣,整整十年。
路见不平,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剑光劈开黑暗;遇着弱女受欺,他会默默护在身后,背影挺直如松。
连街边讨饭的乞儿都知道,左大侠的剑,斩的是奸邪,护的是良善。
可谁也没料到,一场风月情劫,竟把那束少年意气的光,彻底碾碎。
磨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辣手摧花。
爱侣逝去的那一日,江南的雨,下得缠绵又刺骨。
雨丝打湿了他的发梢,也浇灭了他眼底最后一点暖意。
他不再佩剑。
腰间,多了一支莹白的玉骨笛;手中,多了一柄轻摇的青罗扇。
昔日温和含笑的眉眼,如今只剩一片冰封的冷冽。
他开始流连烟花巷陌。
对着那些巧笑倩兮的女子,他会弯起嘴角,说尽风流话。
可当对方眼波流转,动了真心时,他又会毫不留情地转身。
背影冷得像冰。
更有甚者,但凡遇上薄情寡义的女子,他从不会手下留情。
玉笛横唇,一声轻响。
银针穿喉,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江湖正义之士扼腕叹息,都说左天成是因爱侣亡故,才性情大变,失了心智。
唯有香消郡主白莲花,知晓那桩风月惨案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断送他爱侣性命的,从来都不是旁人。
是左天成自己。
爱到极致,便生了痴狂。
痴狂到尽头,便成了怨毒。
那场因爱成恨的纠葛,像一把火,烧尽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温情。
自此,左天成再不信情爱二字。
他看着那些虚情假意的女子,眼底只剩冰冷的嘲弄。
玉骨笛的暗器,专挑薄情者的命门。
青罗扇的劲风,专扫负心人的颜面。
“辣手摧花”的名号,就这样传遍了江湖。
无人知晓,月凉如水的深夜。
他会独自坐在西风口的悬崖边,指尖抚过冰凉的笛身。
吹一阕无人能懂的笛曲。
笛音呜咽,像是在哭。
哭那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曾经的自己。
江风猎猎,卷起护城河上的旌旗。
左天成立在青牛背上,目光落在船头那个少年身上。
是韩信。
少年浑身浴血,战袍被划开数道口子,持枪的手青筋暴起,却依旧死死撑着,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
那份悍不畏死的倔强,竟让左天成沉寂多年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恍惚间,竟看到了当年那个,为了侠义奋不顾身的自己。
不行。
他心头一凛,迅速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动容。
二殿下帝君冰冷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字字如铁:“拿下韩信,提头来见。”
他敛去眼底所有情绪,双腿轻轻夹了夹胯下青牛。
青牛哞了一声,缓步踏上甲板,蹄声嗒嗒,敲在木板上,像敲在众人心头。
他翻身下牛,步子迈得闲散,袖口垂落,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阳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是修罗恶鬼般的人物,竟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潇洒。
竟像是来这血腥战场,赏一江春水的闲人。
可在场双方的兵将,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他。
他们见过,这把青罗扇,扇碎过多少人的头颅;见过,这支玉骨笛,射出多少索命的银针。
辣手摧花的名号,是用数十条薄情女子的性命,堆出来的。
“好兄弟!”
一声洪亮的呼喊,打破了甲板上的死寂。
周鹏大步上前,一把扶起踉跄的韩信,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豪气,“接下来,交给哥哥我!”
韩信咧嘴一笑,抹去嘴角的血迹,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没有半分颓丧:“谢了,哥哥!”
话音落,他翻身上了那匹通体赤红的赤兔马。
缰绳一扯,骏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载着他绝尘而去,直奔并州城的方向。
那里,有属于他的荣耀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