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寨鹿台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十五岁的蒋十三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
他攥着腰间剑穗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蜿蜒的瓦洛古道,喉结上下滚动,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
日头爬到头顶正中,金光刺得人眯起眼,远处终于腾起一缕烟尘,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踏尘而来。
马背上那人一袭红衣似火,即便隔着百步远,蒋十三也认出了那标志性的盲眼布条。
“是秋红叶!”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年前何家老宅的画面瞬间炸开——那人袖中藏刃,杀人于无形的狠戾模样,至今想起还让他后颈发麻。
秋红叶坐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盲眼布条遮住了双眸,却似能洞察周遭一切。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耳尖微动,捕捉着蒋十三急促的呼吸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可目光扫到瞎子身后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这点惧意立刻被急切冲散。
师父会不会在里面?
蒋十三再也顾不上别的,扯过拴在一旁的马缰绳,翻身跃上马背,马鞭一甩,骏马嘶鸣着冲了出去。
马蹄溅起的尘土糊了他一脸,他却连擦都顾不上。
马车旁,秋红叶闻声侧头,盲眼布条下的嘴角勾了勾。蒋十三翻身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扬起一阵细尘。
“师父!”他仰头大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车帘“哗啦”被掀开,肖屹潇探出头来,眉眼间满是笑意。他跳下马车,大步走到蒋十三面前,伸手扶起他,掌心的温度熨帖而熟悉。
“好徒儿!”肖屹潇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划过他肩头结实的肌肉,“一年未见,你的武功和功课有没有落下?”
秋红叶勒住马缰,白马打了个响鼻,他微微偏头,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指尖依旧把玩着玉佩,神情淡漠得像个局外人。
这话像是点燃了蒋十三心里的小炮仗,小孩心性瞬间冒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双手抄起背上大锤量身打造的古剑九歌,剑鞘上刻着繁复的云纹。
他手腕一翻,长剑出鞘,“嗡”的一声清鸣震得周围的草叶簌簌发抖。
“师父您看!”
蒋十三双脚一跺,身形腾空而起,太极剑法在他手中舞得行云流水。起势如春风拂柳,收剑似猛虎下山,一招一式都带着千锤百炼的熟练。
瓦洛古道上的落叶被剑气卷得漫天飞舞,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黏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又被剑风扫落。
秋红叶鼻翼微动,捕捉到剑气中蕴含的宗师境后期气息,原本随意摩挲玉佩的指尖顿了顿,盲眼布条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的身影在叶雨中穿梭,时而轻盈如蝶,时而刚猛如鹰,宗师境后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身气流涌动,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这一年,他哪敢懈怠?每日寅时便起身练剑,练到日上三竿再去读书,指尖的厚茧磨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将太极剑法练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
剑舞戛然而止,蒋十三收剑而立,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胸膛微微起伏。
他举着剑,眼巴巴地望着肖屹潇,语气里满是邀功的雀跃。
“师父,徒儿以后想和师父一起闯荡江湖,征战四方,可好!?”
肖屹潇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又深,他抬手揉了揉蒋十三的头发,声音温和而坚定:“好!”
蒋十三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就在这时,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阵轻咳,细弱却清晰。
车帘缝隙里,能瞥见苏妲己苍白的侧脸,她拢着身上的素色披风,指尖轻轻抵着唇角,咳得肩头微微发颤。
秋红叶闻声,指尖重新开始摩挲玉佩,节奏不疾不徐,目光似乎透过布条,落在了马车的方向,神情依旧没什么波澜。
蒋十三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凑到马车边,耳朵贴在车壁上,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师父,里面可是师母?”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咳嗽声陡然加重,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苏妲己的指尖攥紧了披风系带,指节泛白,细碎的咳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她偏过头,避开了车帘的缝隙。
肖屹潇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苦笑道:“算是吧。”
咳嗽声这才渐渐平息下去,车厢里恢复了安静。
隐约能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想来是她靠在了车壁上,气息还带着些许不稳的起伏。
蒋十三乐呵呵地转身,引着肖屹潇往青云寨走,脚步轻快得像是踩着云。
可刚到寨门口,他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僵住了,像是被冻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