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侧门被推开，十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涌进来，每人手里都举着张画，画上是崭新的篮球架，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马叔叔的钢管最结实”。领头的男孩举着个变形的钢管头：“这是马叔叔从废料堆里捡出来的，他说‘锈铁也能发光’！”
赵桐权看着那个钢管头，管壁上的锈蚀痕迹与证物台上的钢管完全一致，管口处还留着马铁军特意磨平的圆角。他想起重生前在镇小学见到的场景：马铁军单膝跪在篮球架下，用右手（左手还打着石膏）拧着螺丝，阳光照在他汗湿的脊梁上，钢管的阴影在地面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臂膀，护着奔跑投篮的孩子们。
“关于钢管长度，”赵桐权调出工地的进料记录，“2027年3月进场的Φ50钢管均为9米长，而证物台上的钢管经测量，原长度应为2米左右，与马铁军所述的‘短头废料’吻合。所谓‘丢失6米钢管’，实为新负责人误将未切割的整管与废料混记所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圈焊痕上，“这些加固环的焊材，经鉴定是马铁军自购的低碳钢焊条，成本远超废料本身的价值——若为盗窃，何必额外投入？”
马铁军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角磨机的开关上，晕开一小片油污。“我爹是焊工，”他声音发颤，“他教我‘铁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废铁变成有用的东西，才不算糟蹋’。那些钢管在我眼里不是赃物，是能让孩子们蹦蹦跳跳的铁架子——这也犯法？”
赵桐权拿起法槌，目光扫过庭内那些钢管、照片、带着焊痕的加固环，突然想起马铁军笔记本扉页写的话：“焊花会冷，但用铁做的好事，能暖很久。”
“判决如下。”法槌落下时，阳光透过高窗照在那根带着焊痕的钢管上，锈迹下的红色喷漆在光里若隐若现，像颗藏在铁皮下的红心，“马铁军拉走的钢管系工地废弃物资，且经负责人默许，其改造行为系出于公益用途，主观无盗窃意图。原判决撤销，宣告无罪。工地方面需向马铁军公开道歉，并承担其因诉讼产生的误工费及医疗费。”
马铁军拿起角磨机时，金属线绳在他右手里轻轻晃动。他走到孩子们中间，从工装口袋里掏出把崭新的焊条，分给每个孩子一根：“等我手好了，教你们焊个小铁环玩，记住，铁要趁热打，人心要趁热暖。”
铁锈味与孩子们的笑声混合的气息漫开来时，赵桐权翻开下一本卷宗。编号2027-刑字第076号的照片上，女人站在被查封的蜂窝煤厂前，手里举着块乌黑的煤饼，饼边缘的纹路清晰整齐——这是起“生产、销售伪劣产品”案，女人却坚称煤饼是“用优质煤粉掺黄土做的”，说“多掺一把黄土是为了让煤烧得更久，冬天给低保户送煤时，还特意多加了火碱，能少冒烟”。
“下一个。”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照片上的煤饼，粗糙的表面仿佛还留着无数个寒冬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