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需要多少钱吗？”老农冷冷地问，“专家说清淤要八百万，你这点钱够塞牙缝的？”
林浩的脸涨得通红，却挺直了背：“不够我就去赚，打两份工、三份工，总有一天能攒够。我知道这不是钱的事，是信任。我每天来河边，让大家看着我干，总有一天能让大家信我。”
赵桐权看着这个年轻人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像极了当年刚入行的自己——那时他总以为法律条文能解决所有问题，直到看到被污染的河、患病的孩子，才明白正义不仅在卷宗里，更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
“我帮你联系清淤队的负责人，”赵桐权拍了拍林浩的肩膀，“他们正缺懂技术的人。”他又转向村民，“市里的重金属筛查明天就开始，在村小学设了临时检测点，大家带着孩子去。另外，青水河沿岸会建一个生态观测站，欢迎村民轮流来当监督员，每天的监测数据会同步到村口的大屏幕上，谁都能看。”
老农看着赵桐权，突然叹了口气：“赵法官，不是我们不信你，是这河太重要了。我家祖坟就在河对岸，每年清明都要去祭拜，现在别说过河，靠近都呛得慌。”
“大爷，”赵桐权指着不远处正在搭建的监测棚，“下周一开始，每周三上午，我来河边跟大家碰头，汇报修复进度。你们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私人电话，“这是我的号，24小时开机。”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拿着体检卡走向村小学，有人围着林浩问东问西，那个年轻媳妇抱着孩子，小声对林浩说：“我家娃的疹子要是能好，我就帮你一起清淤。”
赵桐权站在河边，望着青水河主河道与支流的交汇处——主河道的水泛着浅绿，支流的水却像一块巨大的墨玉，界限分明，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想起上一世，自己从未踏足过这条河，只在卷宗里见过“超标128倍”的数字，而此刻，河面上飘着的死鱼、岸边枯萎的芦苇、空气中弥漫的酸臭味，都在告诉他：法律不仅要写在纸上，更要走进泥土里、河流里，走进每一个被伤害的生命里。
傍晚时，林浩发来一张照片：他穿着雨靴，站在及膝的淤泥里，手里举着一个水质检测仪，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数字。配文是：“今天清出30袋污染物，虽然累，但值。”赵桐权看着照片里林浩沾满泥浆的脸，突然明白，重生带来的不只是纠正错误的机会，更是学会在判决之外，看见那些数字背后的河流与人生。
他回复：“明天我带专家过去，教你怎么快速检测六价铬含量。”
放下手机，窗外的晚霞正染红天际，赵桐权想起老农说的“守着这条臭河过一辈子”，心里默默说：不会的。总有一天，这条河会重新清澈，孩子们会再去河边摸鱼，就像他小时候那样——而这一天的到来，不仅需要法律的裁决，更需要像林浩这样的人，一步一步，把淤泥挖出来，把希望种下去。
这或许就是重生的意义：不仅要在法庭上敲响法槌，更要在法庭外，看着那条河，等着它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