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三月，北京的天还是灰蒙蒙的。陆霆骁去研究室报到已经半个月，谭晓晓也逐渐熟悉了筒子楼里的生活。这天下午，后勤部派人来找她。
来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干事，说话很客气：“谭晓晓同志，机关食堂最近人手紧张，想请你去帮厨。按临时工算，一天八毛钱，管一顿午饭。”
谭晓晓有些意外。她原本打算等孩子们适应了，在附近找个零活，没想到机会自己找上门。
“我行吗？”她问。
“怎么不行？”干事推了推眼镜，“你在136团不是管过食堂吗？咱们这儿正需要你这样有经验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第二天一早，谭晓晓把三个孩子托付给楼下张阿姨照看——张阿姨主动提的，说反正她退休在家，带一个和带四个差不多。
机关食堂在军区大院深处，是栋独立的平房。谭晓晓进去时，里面已经忙开了。
七八个穿白大褂的师傅正在备菜，切菜的、和面的、炖肉的，各忙各的，没人抬头看她。
“新来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师傅走过来，手里拎着把大菜刀，“我姓何，这儿的主厨。”
“何师傅好，我叫谭晓晓。”谭晓晓点头。
何师傅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上停了停：“东北来的？”
“是。”
“东北……”何师傅拖长了声音，“听说你们那儿就吃乱炖？白菜土豆猪肉一锅烩？”
食堂里响起几声低笑。一个年轻帮厨小声说：“何师傅，人家谭姐在136团管过食堂……”
“管过食堂和会不会做菜是两码事。”何师傅打断他，看向谭晓晓，“咱们这儿是机关食堂，来的都是首长和机关干部，菜要精细，懂吗？不是你们那儿的大锅烩。”
谭晓晓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先去洗菜吧。”何师傅指了指墙角那堆白菜，“今天中午有二百人吃饭，白菜要洗三遍，切丝。”
白菜堆得像小山。谭晓晓挽起袖子，打水，开始洗菜。水很凉，北京三月的水还没暖和起来。她洗得很仔细，一片片掰开，把菜帮和菜叶分开洗。洗好的白菜码在筐里，沥水。
切丝是个功夫活。谭晓晓拿起刀——不是她在136团用惯的宽背刀，是细长的片刀。她试了试手感，开始切。
刀起刀落，声音清脆。白菜丝从刀下流出，均匀细长，像机器切出来的一样。原本在说笑的几个帮厨渐渐安静了，都往这边看。
何师傅也看见了，但没说话。
中午开饭前，谭晓晓被派去打下手。何师傅做的是红烧肉，肉在锅里咕嘟着，他正调味道。尝了尝，皱眉：“今儿这酱不行。”
“何师傅，酱是昨天刚从副食店进的。”有人小声说。
“我知道！”何师傅不耐烦，“现在的酱，没早些年那个味儿。”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谭晓晓，忽然说：“谭晓晓，你们东北人做肉，有什么讲究？”
这话问得随意，但食堂里的人都听出了意思——是想考考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