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有人喊“陆队”。
陆霆骁迅速收起剩下的饼干,起身时踉跄了一步,但立刻稳住,朝呼喊的方向跑去。
影像在此刻开始模糊、晃动,最后碎成粼粼波光,变回普通的泉水倒影。
晓晓怔怔地坐在石凳上,掌心全是汗。
这不是梦。她指节掐进掌心,疼痛清晰。
也不是幻觉——她看见了他缠纱布的手指,看见了他水壶上那道熟悉的划痕(是女儿小满去年调皮磕出来的),看见了表盘背面那个若隐若现的“安”字。
他还活着。在救人。在吃压缩饼干。在擦她送的表。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号啕,而是安静的、持续不断的流淌。七天来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此刻被这幅画面撬开一道缝,透进一口气。
她忽然想起这泉水的特别。现在她明白了。这泉水连通的或许不只是地下河,还有人心深处最深的牵挂。
晨光微露时,晓晓从泉边起身。双腿麻木,她扶着篱笆站稳,望向食堂方向。
该准备早餐了。
厨房里,她点燃灶火。大米在泉水中翻滚,逐渐熬出粥油。
她特意多熬了一些,切了细细的姜丝,撒进去。又做了扎实的葱花饼,用油纸包好,一包一包码齐。
食堂里渐渐有了人声。
张阿姨第一个来,眼睛还肿着——她儿子也在震中救援,同样失联。
看见晓晓,张阿姨努力想笑,嘴角却往下垮。
晓晓盛了一碗粥递过去:“趁热吃。”
张阿姨接过,眼泪掉进碗里。
“会回来的。”晓晓轻声说,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都会回来的。”
终于在伤员们都好转的时候,转运伤员的车辆准时到达。能走的伤员自己拄着拐杖上车,不能走的被小心抬上担架。
那个曾说营养汤有妈妈味道的小战士,在上车前突然转身,对着食堂方向敬了个礼。
锦旗被取下,卷好。桌椅搬回原位。地铺草席清理出去,阳光照进擦干净的地板,空气里弥漫着肥皂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临时救护食堂完成了它的使命。
但有些东西留下了。墙上或许没有锦旗,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面——关于生命如何被一口一口喂回来,关于平凡人如何在非常时刻伸出非常之手。
下午,第一批轮换的救援队员回到了大院。
消息是陈处长带来的,他冲进食堂时气都喘不匀:“回来了!第一批车队刚进大门!”
晓晓正在和面,手停在盆里。几秒钟后,她继续揉面,力道却乱了。
食堂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她没出去,只是把蒸笼一层层架上锅,点火。蒸汽升腾起来,模糊了窗户。
门被推开时,她正揭开第一笼馒头。热气轰然而上,白雾弥漫。
几个穿着救援服的人站在门口,满身尘土,眼眶深陷。他们沉默地看着食堂里熟悉的一切,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归乡。
晓晓一一看过去。
没有陆霆骁。
心往下沉了沉,却又在触底前被什么托住——她想起昨夜泉水中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他还活着,还在战斗。这就够了。
“坐下吃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粥是热的,馒头刚出锅。”
队员们默默坐下,安静地吃起来。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和偶尔压抑的咳嗽。
晓晓继续蒸第二笼馒头。窗外,夕阳正在西沉,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明天,也许后天,她还会去泉边。而此刻,该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