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子的洪流没有退去，反而愈演愈烈。王龙飞家院外，几乎成了十里八乡的临时枣市。天不亮就有三轮车、摩托车突突地开来，卸下一筐筐带着晨露的鲜枣。乡亲们揣着手，眼巴巴等着验货、过秤、拿现钱。
临时租下的磨坊里，几条长桌拼成的流水线从早到晚没停过。雇来的十几个大娘大婶戴着薄手套，眼疾手快地分拣、剔除次果，动作越来越熟练。李强穿梭其间，过秤、记账、发工钱，嗓子喊得嘶哑。
王龙飞则坐镇库房和新扩建的简易包装区。两台二手空调马力全开，轰鸣着对抗室外的高温，勉强将库温维持在十几度。真空机、封口机嗡嗡作响，将精选出的特级枣卡入泡沫托，普通枣装入透气网袋，再迅速装箱，贴上快递单。
极兔的小货车每天得来跑四五趟，陈经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还主动给每单又降了五毛钱。
钱，像流水一样进来，又像流水一样出去。收购枣子要现钱，雇人工钱要日结，电费、包装费、快递费…每一项开销都随着规模的膨胀而剧增。
账本上的数字变得庞大而复杂。王龙飞每晚对着煤油灯算账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越皱越紧。收入确实惊人，但支出也骇人。净利润率并没有随着销量暴涨而提升，反而因为仓储、人工和损耗的增加，被摊薄了。
“飞哥…”李强瘫在装枣的麻袋上，声音有气无力，“咱这…算是成功了吧？可我怎么…感觉快被枣子埋了，喘不过气…”
王龙飞没说话，手指敲着账本上“损耗”那一栏。鲜枣太娇贵，即便有空调，存储超过三天，品质就开始下降，磕碰、发酵、腐烂…每天的损耗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们不得不加快周转，几乎是当天收，当天拣，第二天就必须发走，压力巨大。
更大的压力来自品质管控。量太大了，全靠人工眼瞅手摸，难免有疏漏。这几天，已经开始有客户反馈收到个别烂果，虽然都及时赔付了，但口碑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不能这么下去了。”王龙飞合上账本，眼神凝重，“粗放经营，量越大，死得越快。必须升级。”
“升级？”李强茫然抬头，“咋升级？再买空调？再雇人？”
“设备升级，流程优化。”王龙飞语气果断，“得上预冷设备！枣子摘下来，第一时间预冷，降低呼吸强度，才能存得住！分级光靠人眼不行，得上光电分选机，按大小、颜色、糖度分！包装线也得半自动化，不然效率跟不上！”
李强听得目瞪口呆：“预冷设备？光电分选？那…那得多少钱啊？咱刚赚这点钱，够填这窟窿吗？”
“不够。”王龙飞实话实说，“但必须投。不然，这波热度过去，或者明年竞争多了，咱就得被打回原形，甚至更惨。现在投入，是为了以后能活下去，活得好。”
他拿出计算器，粗略算了一下所需投入的数字。李强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贷款？”李强声音发颤，“还贷？飞哥…这风险…太大了！”
“风险大，机会也大。”王龙飞目光坚定，“就看敢不敢赌。赌赢了，咱就能把这临时生意，做成长期产业；赌输了…”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赌输了，可能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和口碑，一夜归零。
沉默良久，李强一咬牙：“飞哥，我听你的！赌了！”
第二天，王龙飞再次去了镇信用社。这次，他带去了更厚的一沓材料：爆单的网店后台数据、银行流水、收购协议、甚至还有“黄土坡老农”的技术背书和网友的好评截图。
信贷员看着那惊人的数据和发展计划，态度比上次更认真。经过一番评估和请示，一笔额度更高、但利率也更高的商业贷款批了下来。钱不多，但足够启动设备升级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