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研究员办公室，林枫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发现孙学文正拿着他桌上那份标注了疑问县区的列表看着。
“林工，在研究青峰县和临川县的数据？”孙学文抬起头，脸上带着惯有的平淡表情。
“嗯，感觉有些异常，标记一下，方便后续核对。”林枫不动声色地回答。
“这两个县的水利建设，当年是王高工亲自抓的标杆项目。”孙学文将列表放回原处，语气听不出喜怒，“王高工现在虽然退二线了，但在所里和地区农业系统，影响力还是不小的。”
林枫心中微微一凛。孙学文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是在点明他可能触及的敏感区域。王高工？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谢谢孙工提醒。我们做评估，还是得以数据和事实为准。”林枫平静地回应。
孙学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枫坐下来，看着那份列表，心情有些复杂。技术的道路，从来都不是纯粹的技术问题。数据的背后，牵扯着政策、业绩、人际关系，甚至是一些盘根错节的利益。他仿佛看到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晚上，在宿舍昏暗的灯光下，他收到了苏念卿的回信。信比预想中来得快，厚厚的几页纸。
苏念卿在信里详细描述了夜校近期的变化。公社确实拨下了一笔小小的经费，她购置了一批新书，不仅有农业科技常识，还有一些文学读物和儿童故事书。夜校的气氛更加活跃了，甚至吸引了一些白天忙于农活的年轻妇女晚上过来听故事、学识字。
她还提到了小陈。那个年轻人果然没有停止他的探索，他没有再提水车，而是开始研究如何改良家里那架老旧的手摇风谷机。他根据林枫以前讲过的风扇原理，偷偷调整了叶片的倾角和数量，试制了几个小模型，效果似乎不错。
“他不敢声张，只悄悄拿给我看，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苏念卿笔下流淌着温柔的欣慰，“我告诉他，能把道理用在改善生活上，就是最好的学习。他好像懂了，又好像还在摸索。”
信的末尾，她照例附上了一幅小画：一盏油灯照亮了一架略显粗糙但结构精巧的小风车模型，模型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看着信和画，林枫连日来因工作而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一股暖流浸润着他的心田。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复杂，总有一些地方，一些人，在默默地坚守，在笨拙而执着地追求着进步。苏念卿的坚韧与智慧，小陈那压抑不住的创造火花，都是支撑他前行的重要力量。
他提笔回信，依旧没有提及工作的具体困难和潜在的纷扰，只是分享了自己对灌溉技术的一些新思考，鼓励小陈继续他的探索，并提醒他注意安全和记录数据。
“……真正的智慧，往往来源于对生活最细微的观察和最朴素的改进。保护好这份火种，比什么都重要。”
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将他的思念与信念，一同寄往那个遥远而温暖的小镇。数据背后的暗流让他警惕，但远方的灯火与身边的微光，却给了他继续深潜、探寻真相的勇气。他知道，在这条路上，他并非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