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表演

没有刻意的编排，没有矫揉造作的表演，只有最纯粹的、属于平凡生活的热情奔放与生命欢腾！这就是他们的“才艺”，这就是他们的“风采”，这就是他们想要向所有人展示的——桃源村的灵魂！

评委席上，那几位来自镇守府、见惯了严肃场面的官吏，初时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有人忍不住掩嘴偷笑，肩膀耸动，觉得这桃源村真是……胡闹得别出心裁，堪称评比史上的一股泥石流。几位被邀请来的乡老也是面面相觑，表情古怪至极，胡子都翘了起来，显然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在如此正式、关乎村落评级和资源分配的严肃场合，见过如此……不着调、却又让人莫名想跟着乐的场面。

而端坐中央的文曲星神使孔正，那紧紧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伤风败俗！不成体统！村野陋习，难登大雅之堂！这与圣贤文章、与礼法规矩、与正统的、庄严的信仰供奉仪式有何关系？简直就是对“村落风采”这四个字的亵渎！他握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几乎就要在考评表“精神风貌”一栏上，直接挥笔打上一个刺眼的“下下”评语！

然而，就在他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刹那，他身为文曲星神使所具备的、远超常人的敏锐神念，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广场上空，那随着这欢快舞蹈和魔性音乐而悄然汇聚、升腾、盘旋的信仰之力！

那并非他熟悉并认可的、信徒们对着神像虔诚叩拜、默诵经文时产生的肃穆、沉重、带着祈求意味的愿力。而是一种更加活泼、更加温暖、更加……“鲜活”和“生动”的力量！它色彩明快，如同跳跃的金色光点，源于此刻在场每一个尽情舞蹈、每一个驻足观看并不由自主发出会心笑声的村民内心最真实、最原始的喜悦与满足！这股力量虽然看似松散，不如传统愿力那般凝练有序，却异常纯粹而强大，充满了勃勃生机，如同无数条欢快奔腾的温暖溪流，最终汇成了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快乐海洋！这股力量不仅滋养着这片土地，强化着此地神只的根基，甚至让他这个向来以冷静刻板着称的旁观者，都隐隐感到心神似乎被这股暖流拂过，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嘴角甚至有种想要跟着那魔性旋律微微上扬的冲动！

他猛地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在场中那个并非跳得最好、却无疑是灵魂人物的少年——林晓枫身上。只见林晓枫也并非跳得最标准，动作甚至有些随意，但他的笑容最是灿烂夺目，眼神最是清澈明亮，仿佛将之前所有的压力、筹谋、失败的阴霾都彻底抛诸脑后，化作了此刻毫无保留的尽情释放与享受。

孔正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笑容满面、活力四射、仿佛年轻了十岁的村民，尤其是那些白发苍苍、脸上皱纹都笑成了菊花、却跳得如同返老还童般快乐的老人。他内心深处那坚如磐石的评判标准，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严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遍览群书，曾在一卷关于“上古之治”的珍贵残篇中，看到过这样一段模糊的描述：“……民乐其业，安其居，甘其食，美其服……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后半句的“不相往来”与眼前这热闹景象不符，但前半句所描绘的“民乐其业，安其居”的和谐满足景象，这发自内心的、无需外部强制的快乐与安宁，不正是某种意义上的……古籍中推崇的“至治之象”吗？

难道，信仰一定要是严肃的、匍匐的、带着敬畏与恐惧的吗？民众自发的、源于美好生活的快乐本身，这种积极正向的情绪力量，就不能成为一种强大的、值得肯定的信仰源泉吗？

这个离经叛道、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的字眼，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孔正那被经义典籍填满的心头，带来了强烈的冲击与震撼。让他那准备打下低分的、重若千钧的笔，就这样硬生生地停滞在了半空，迟迟未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