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他始终挂在腰间、色泽暗红、触手温润的那个朱红酒葫芦。里面,装着他倾注了全部信念、情感与对文明理解,却始终觉得差了一丝最关键的火候、未能真正臻至圆满的“文明之酒”的原浆,以及几坛路上买的、口感寻常、却陪伴他们度过了许多个疲惫或欢庆夜晚的普通灵谷酒。
他架起了王铁柱那口跟随他们南征北战、锅底甚至因频繁使用而有些发薄的黑铁大锅。没有动用炫目的真火法术,只是引燃了一簇微弱而稳定的、如同农家灶膛里跃动的凡火。他将腊肉仔细地切成厚薄均匀的片,放入微微发热的锅中,听着油脂被逼出时发出的、“滋啦”作响的、带着浓浓乡愁意味的焦香;他将灵米耐心地淘洗干净,注入储物法器里最后一点清冽的甘泉;他将那些颜色各异的灵果细心地在几个粗糙的陶盘里摆好。
他的动作专注而平静,没有丝毫面临终局的慌乱与悲戚,就像一个远行归来的游子,在某个寻常的傍晚,于炊烟袅袅中,为等待他的亲人准备一顿简单却温暖的晚饭。
浓郁的、带着烟火气的饭菜香味,混合着从打开的酒葫芦里逸散出来的、复杂而厚重、仿佛蕴含着万般滋味的酒香,在这片被死亡与终极虚无笼罩的冰冷虚空中,固执地、顽强地弥漫开来,竟然硬生生地构成了一片微小却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领域,暂时隔绝了那无孔不入的绝望气息。
这源自最平凡生活的香气,仿佛拥有某种奇异而伟大的力量,悄然穿透了冻结心灵的绝望冰层。
王铁柱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林晓枫在锅灶前忙碌的、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鼻子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过去,用他那双曾能撼动山岳的大手,帮林晓枫把那口对他而言轻飘飘的黑铁锅端得更稳。
苏小婉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镜片上似乎蒙着一层难以察觉的水汽。她走到锅边,从她那总是整洁如新的储物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绣着简单纹样的干净白手帕,一言不发地、极其认真地擦拭着几只粗糙的陶碗和几双青竹筷子——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与冰冷数据和理性推演无关的、带着人情味的习惯。
赵灵儿也抬起了泪痕未干的小脸,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咬了咬嘴唇,从自己贴身的小包里,拿出原本准备留给她那些小动物伙伴们的、最甜美的几颗灵果,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那块临时充当餐桌的、平整的甲板之上。
没有言语。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灵舟冰冷的甲板成了他们最后的餐桌,远方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寂寥的星辰与那不断逼近、蠕动着的黑暗成了最残酷也最宏大的背景。四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腊肉灵米饭,色泽鲜亮诱人的灵果,以及那几坛已然开封、酒香四溢的酒。
林晓枫拿起酒葫芦,为每个人都稳稳地倒上了一碗酒。琥珀色略显浑浊的酒液在粗陶碗中轻轻晃荡,倒映着每个人平静之下隐藏着波涛、却又异常坦然的脸庞,也倒映着那片正在迫近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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