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麦苗尖上,福英背靠着床头,怀里抱着熟睡的娃娃,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头上裹的蓝布枕巾滑下来一角,露出额前汗湿的碎发,她刚想抬手拢一拢,院门外就传来孙婶的脚步声。
“福英!咋还躺着?”孙婶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拎着半桶待洗的衣裳,看见她这模样,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这都日上三竿了,地里的菠菜快旱死了,你倒好,还在床上养娇贵!”
福英连忙坐直些,把娃娃往怀里紧了紧,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婶子,王婆说我得坐满月子,不然要落病根……娃娃也小,经不起风吹。”
“落啥病根?我当年生有财,三天就下地割麦了!”孙婶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走到床边,伸手就去拉她,“咱们庄稼人哪有那么金贵?有财是教书先生,白天要给学生上课,总不能让他放下书本去浇地吧?”
福英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忙用胳膊护住怀里的娃娃,急声道:“婶子,我身子还软着,背不动水……”
“软也得去!”孙婶的语气硬邦邦的,不容置喙,“我都给你找好布带子了,把娃娃牢牢系在背上,不耽误你干活。你要是不去,今晚一家子都没菜吃,难不成要让有财饿肚子?”
说着,她从门后扯过一根粗布带子,不由分说就往福英身上绕,又把襁褓裹紧,仔仔细细系在她背上。娃娃被惊醒,小声哭了起来,福英心疼地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婶子,再等两天行不行?就两天……”
“等不得!”孙婶把水桶塞到她手里,推着她往门外走,“快去快回,浇完菜还得回来烧饭。有财中午要回家吃饭,可不能误了时辰。”
福英踉跄着被推出院门,背上的娃娃还在小声啜泣,她只能一手扶着襁褓,一手拎着水桶,一步一步往地里挪。晨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停下——孙婶还站在院门口看着,她要是回头,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
田埂上的泥土沾着露水,湿滑难走,福英每走一步,都觉得腰像要断了似的。她低头看了看背上的娃娃,小家伙哭累了,又睡着了,小脸蛋贴在她汗湿的衣服上。
福英咬了咬唇,把水桶换了只手,脚步放得更稳了些——她得快点浇完菜,早点回家,不然娃娃要着凉,自己的身子,好像也快撑不住了。
福英拎着空水桶走进院门时,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浸得发潮,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她先轻手轻脚摸了摸背上的襁褓,见娃娃还在睡,才松了口气,转身往灶间走。
灶膛里的余火还没熄,她添了两根柴,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更明显。案上摆着早上切好的萝卜丁、豆腐块,还有一小碗肉末——这是孙婶昨天从镇上买的,特意留着给孙有财补身子。她把铁锅烧热,倒了点油,先把肉末倒进去炒出香味,再下萝卜丁和豆腐块翻炒,最后兑上热水,撒把盐,臊子的香味很快飘满了灶间。
水开时,她抓了三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等面条浮起来,捞进三个粗瓷碗里,再浇上滚烫的臊子,最后在孙有财的碗里卧了个荷包蛋,自己和孙婶的碗里只放了几片青菜。
刚把面摆上桌,院门外就传来孙婶的声音:“福英,面做好没?有财快回来了!”
“婶子,刚做好,您先坐。”福英解下背上的襁褓,把娃娃放在里屋的摇篮里,又掖了掖被角。
孙婶走进来,瞅了眼桌上的面,伸手摸了摸孙有财那碗的碗沿:“温度正好,有财就爱吃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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