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密县斑驳的城墙。
城门口，几个守卒倚着长枪打哈欠，眼角挂着眼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地方离前线远，日子过得松散。
一队骡马慢吞吞地从官道那头晃过来。
为首的汉子裹着一身羊皮袄，络腮胡子上沾着露水，那是乔装后的王猛。他身后跟着几个精壮伙计，车上堆着散发腥臊味的生皮子。
“站住！”
守门的什长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用枪杆子拦住去路，“哪来的？车上什么东西？”
王猛赶紧赔着笑脸迎上去，一口地道的关外口音：“官爷辛苦，小的从北边来，贩点皮货去洛阳碰碰运气。这不太平世道，想混口饭吃不容易。”
什长哼了一声，那枪尖挑开覆盖的油布，底下确实是些狼皮、狐狸皮，味道冲得很。他皱了皱眉，刚想让人卸车检查，手里突然一沉。
王猛借着袖子的遮挡，将一袋沉甸甸的物事塞进了什长手里。
“给兄弟们买碗茶喝。”
王猛压低声音，脸上全是讨好。
什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铜钱磕碰的触感让他眉头舒展。
这分量，够去醉春楼喝两壶了。
“行了，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
什长挥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车轮滚滚，碾过城门洞里的青石板。王猛低着头，看似唯唯诺诺，余光却像钩子一样，迅速扫过城门两侧。
左边藏兵洞里有六个人在赌钱，右边马道上扔着几副生锈的铁甲。城墙上巡逻的兵丁稀稀拉拉，连旗帜都卷着边。
进了城，王猛便带着人直奔西市。
与此同时，城东一家热闹的茶馆里，陈东正坐在角落。他此时一身镖师打扮，左臂缠着渗血的纱布，面前摆着一壶劣酒，满脸晦气。
旁边桌上，几个行脚商正聊得火热。
“听说了吗？县太爷昨儿个又纳了一房小妾，说是从苏州买来的瘦马，花了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啧啧，上个月县尉大人去讨要守城弟兄的粮饷，县太爷还哭穷说府库能跑老鼠，这一转头就买女人？”
“嘘——小声点。”
一个老汉压低声音，“听说县尉和县丞为此大吵了一架，如今城防营那边怨气冲天，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陈东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辛辣入喉。他把玩着手里的破旧腰牌，心中冷笑。
主将不和，士卒欠饷，这密县看似城高墙厚，里面实则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他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提着刀摇摇晃晃地走出茶馆。路过武库时，他特意放慢脚步，往里瞥了一眼。门口两个守卫正靠着石狮子打盹，那朱红大门上的铜锁都落了灰。
……
城外，日头偏西。
于海坐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周围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这些人大多是黄河决口后逃难至此的，因为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城根下苟活。
“那是人吃的吗？”
于海把手里发霉的糠饼狠狠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城里的狗都吃肉，咱们连糠都吃不上！”
周围的流民麻木地看着他。
于海站起身，他是这群人里看起来最壮实的，手里还拎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棒。
“我刚看见有人往城里运粮，白花花的大米，就堆在西门那边的仓库里！”
于海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都要饿死了，还管他娘的王法？谁跟我去讨口吃的？”
“有……有米？”
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汉子咽了口唾沫。
“不去就是饿死，去了还能做个饱死鬼！”
于海大吼一声，带头朝西门方向走去。
绝望的情绪最容易被点燃。有人带头，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民群开始骚动，几十人，几百人，最后汇聚成一股黑压压的人潮，朝着西城门涌去。
……
夜色如墨，子时三刻。
密县城头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突然，西门外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开门！我们要吃饭！”
“给口吃的吧！”
无数石块、土坷垃雨点般砸向城门和城墙。守城的兵丁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往城下看去。只见火光点点，不知多少流民正发疯似的冲击城门，甚至有人搭起了人梯往上爬。
“造反了！流民造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