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阴冷,如同无形的细针,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肌肤,也刺入每个人忐忑的心底。林晚靠在岩壁上,袖中那两件“天外”之物带来的冰冷与温暖交织的触感,以及那组指向北方的坐标参数,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真正平静。
北边……那里有什么?是这碎片记录的“归寂”程序的目标?还是……幸存的“种子库”?永王府和韩青的目标,是否也与此有关?
她正沉浸在这令人不安的思绪中,身旁担架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吸气声。
这声音很轻,但在林晚高度集中的心神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她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锁在萧衍脸上。
只见他原本紧闭的眼睫,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与沉重的眼皮进行一场艰难的抗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这一次,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呓语。
“……水……”
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明确的诉求!
“萧衍!”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扑到担架旁,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醒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一边急切地问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所剩不多的水囊,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将清水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萧衍本能地、有些急切地吞咽着,喉结不断滚动。几口水下去,他紧闭的眼睑颤动得更加厉害,最终,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深邃锐利、能洞察人心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厚重迷雾,显得空洞、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措。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晃动着,掠过林晚写满担忧和急切的脸,掠过围拢过来的孙猎户、王屯长,掠过这陌生而阴森的涧谷环境。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站在稍远处、正神色复杂看过来的萨满身上。当触及萨满那布满纹路的脸庞和古朴的装扮时,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那层迷雾似乎波动了一瞬,闪过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合常理事物的困惑,但转瞬又被更深的茫然所取代。
“萧兄弟!你可算醒了!”孙猎户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想上前拍拍他,又硬生生忍住,只是搓着手,眼眶有些发红。
王屯长也连连抹着眼角,哽咽道:“醒了就好,老天爷开眼啊!”
萧衍的目光缓缓移向孙猎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回应这份熟悉的关切,但最终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沙哑的音节。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从一片混沌的记忆泥沼中打捞什么,又像是在抵抗着脑海中某种残留的不适与刺痛。
林晚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将温度和力量传递过去:“萧衍,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你还认得我们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期待又恐惧。
萧衍的视线重新落回林晚脸上,那层迷雾似乎因为她急促的语调和紧握的手而淡去了一丝,但眼神依旧显得迟钝、陌生,甚至……带着一种仿佛初次认识这个世界般的懵懂。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晚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都开始摇曳不定时,他才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生疏感。
这反应……不对!完全不对!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窖。萧衍是醒了,但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似乎被那厚重的迷雾层层包裹,并未随着身体的苏醒而完全回归。是因为神魂受损太重?还是那“邪铁”侵蚀留下的后遗症,抹去了他部分甚至全部的记忆?
萨满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他俯下身,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萧衍的腕脉,闭目感知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他依旧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神。
“命是捡回来了,身体的生机在恢复。”萨满收回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论断,“但灵台蒙尘,识海混沌,记忆恐怕受损严重。而且,‘邪铁’侵蚀的寒意虽被驱散大半,终究伤及根本,非寻常药石能速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