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咬牙,心说可不能让师傅头一天就栽在这儿!他先前装茅山道士,也攒了点碎银子和铜钱,原想留着当盘缠,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毛小川一梗脖子,手往怀里一掏,竟当着掌柜、苏翎芊,还有旁边两张桌探头看热闹的客人,从粗布衫里摸出个灰扑扑的布包来。那布包看着寻常,他却捧着跟护着宝贝似的,慢悠悠往柜台上一放,指尖捏着布角,竟开始一层一层解——
先是外层磨得起毛的蓝布,解开了,里头是块补丁摞补丁的青布小包袱;青布掀开,又露出个巴掌大的白布包,布边还绣着歪歪扭扭的针脚,瞧着像是他自己缝的;白布解开,里头竟还有个手掌大的黑布团……
旁边穿短打的汉子刚端起茶碗,见这阵仗“噗”地笑出了声,又赶紧抿着嘴憋回去;靠窗的妇人用帕子挡着嘴角,眼里却明晃晃都是好奇。
苏翎芊站在一旁,原本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余光瞥见那层层叠叠的布包,嘴角没忍住往旁边歪了歪,又飞快抿直——这小子藏钱,倒比姑娘家藏胭脂还仔细。
掌柜的原是笑盈盈往前凑了半步,想看看这钱到底有多少,见布包解了三层还没见底,脸上的笑都僵了,手悬在半空,跟举着似的,嘴里喃喃:“客官……您这是……”
毛小川却半点不急,指尖捻着最里层的黑布团,慢悠悠道:“急啥?钱在呢。”说着“嗤啦”一声掀开黑布,里头竟还有个绣着红点的红布包!那红布包鼓鼓囊囊的,总算瞧着像有钱的样子。他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红布包往怀里拢了拢,眼珠滴溜溜扫了圈周围,身子往前弓着,胳膊圈成个圈护着布包,活像老母鸡护着刚孵出的鸡崽,连脖子都缩了缩。
身后掌柜的实在按捺不住,踮着脚想往他胳膊缝里瞅,刚探出半个脑袋,毛小川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嚯”一声转身,脸对着掌柜,眼睛瞪得溜圆,嗓子扯得老高:“你看啥!”
那声喝来得又急又响,掌柜的正踮着脚,冷不丁被这么一吓,“哎哟”一声往后蹦,脚下没站稳,踉跄着退了三步,后腰“咚”地撞在算盘上,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他手忙脚乱扶住柜台,脸色发白,捋着胸口直喘:“我、我就瞧瞧……客官您这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围瞬间静了。穿短打的汉子刚含进嘴里的茶没咽下去,呛得直咳嗽;那妇人手里的帕子掉在桌上,也忘了捡;连灶房探出头的小二,都僵在门帘边,眼睛瞪得比毛小川还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头顶仿佛真有几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过,翅膀扑棱的影子都快落在地上了。
毛小川却没管这些,见掌柜退远了,迅速转过身去随后小心翼翼捏着红布包的角,往柜台上倒——“叮当”几声,几枚碎银子混着一串铜钱滚出来,不多不少,正好四百文。他数了两遍,确认没错,才把钱往掌柜那边推了推,还不忘嘟囔:“看好了啊,就这些,多一文都没了。”
掌柜的这才缓过神,看着地上的算盘珠子,又看看毛小川那副护犊子似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捡起钱时手还在抖,半天憋出句:“够、够了……小二!快引两位客官上楼!”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颤音。旁边客人这才“噗嗤”笑出声,汉子边捡地上的茶碗边笑:“这小哥藏钱的本事,比防贼还严实!”妇人也捂着嘴笑:“刚才那一声,倒把掌柜的魂都快吓飞了……”
苏翎芊抬手按了按眉心,快步跟着小二往楼梯走,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这徒弟,倒是比她想的,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