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陆明远在液体中漂浮，表情平静满足，然后容器密封，沉入地下。同时，房间的所有出口被金属门封锁。
麻醉气体中，陈默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听到虞倩的呼喊，听到老李的命令，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然后，一切都远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陆明远没有逃跑，他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而他们，都成了作品的一部分。
黑暗降临。
黑暗中有水滴声。
陈默的意识像沉在深水中的石子，一点点被拉回水面。他睁开眼，视野模糊，然后逐渐清晰。白色的天花板，led灯管，消毒水的气味。
医院。
他试图坐起，左臂传来刺痛和束缚感——又被固定了。床边，虞倩趴着睡着了，眼下有疲惫的阴影。窗外是黎明前的暗蓝色。
陈默咳嗽了一声。虞倩立刻惊醒，眼中先是迷茫，然后是释然：“你醒了。”
“多久了？”声音沙哑。
“十二小时。”虞倩按下呼叫铃，“矿井基地，麻醉气体过量，你吸入最多。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可能脑损伤。”
记忆碎片重组：陆明远跳入容器，气体弥漫，金属门封闭，然后……“其他人呢？”
“都救出来了。老李轻微中毒，林薇骨折，小张没事。”虞倩倒了杯水，“但江晨……”
陈默的心一沉：“死了？”
“植物人状态。”虞倩的声音很低，“陆明远给他注射了某种神经抑制剂，说是‘暂时停止时间’。医生不确定能否恢复。”
“陆明远呢？”
虞倩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的容器沉入地下更深层，我们找到了，但打不开。容器是特制的，连接着独立的生命维持系统，理论上……他还活着，在某种深度麻醉或低温休眠状态。”
“他想把自己保存到未来。”陈默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等待技术足够发达时被‘唤醒’。”
“更诡异的是，”虞倩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我们恢复了矿井基地的主控电脑。里面不仅有‘永恒定格’的全部数据，还有陆明远留下的……‘使用说明书’。”
屏幕上显示着图文并茂的文档：《永恒定格系统操作与维护指南》，详细说明了如何维护十三个标本的保存系统，包括营养液更换、温度控制、设备检修，甚至还有应急处理方案。
“他准备了所有后，然后把自己也变成了标本。”陈默翻阅文档，“但为什么留指南？他不怕系统被关闭，标本被解救吗？”
“因为指南最后有一句话：‘关闭系统等于谋杀。他们活着，只是时间对他们不同。’”虞倩说，“法医和生物专家已经介入，正在评估那些人的真实状态。”
医生进来检查，确认陈默生命体征稳定，但需要继续观察。老李随后赶到，带来了更完整的报告。
“十三个标本的家属都找到了。”老李坐下，脸色疲惫，“其中有五个人已经‘失踪’一年多，家属早就报警。另外八个是最近三个月内‘消失’的，但他们都留下了字条，说去追求艺术理想或参加长期项目。”
“自愿的？”
“表面上是。”老李拿出一叠文件，“但心理专家分析，这些人都符合某种特征：孤独，对现实不满，追求某种超越性的意义。陆明远和他的组织显然有针对性的招募策略。”
陈默问：“能逆转吗？把他们‘唤醒’？”
“专家意见不一。”老李摇头，“有人认为是深度麻醉，有人认为是低温休眠，有人认为是某种尚未公开的生物技术。但共识是：贸然中断系统可能致命。已经成立了特别医疗小组，尝试逐步逆转。”
“江晨呢？”
老李沉默片刻：“情况最复杂。陆明远给他注射的药物是定制合成的，没有已知解毒剂。医疗团队在分析成分，但需要时间。而且……”他看了虞倩一眼。
“而且什么？”
虞倩接过话：“江晨昏迷前，用手机录了一段话。可能是趁陆明远不注意时偷偷录的。”
她播放录音。江晨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陆明远已经实施了最终计划。他不是疯子，至少不完全是。他发现了某种……接近永生可能性的技术。但技术不成熟，有缺陷。标本们不是真的永恒保存，他们的意识可能被困在某种……梦境状态，无法醒来，也无法真正死亡。陆明远知道这点，但他认为这是‘必要的代价’。他说，所有伟大艺术都需要牺牲……”
录音里有杂音，像是挣扎。
“谢雨欣发现了真相。她不是不完美，而是太有道德感。她想救那些标本，想揭发陆明远。所以她被清除了。我……我本可以帮助她，但我害怕。现在，陆明远也要让我‘沉睡’。请告诉我的家人，对不起。还有，如果可能……救救那些人，哪怕只是让他们真正死去，而不是困在永恒的牢笼里……”
录音结束。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永恒的牢笼。”陈默重复这个词。
“心理专家分析陆明远的笔记和录音，”虞倩说，“他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是艺术的守护者。他相信自己在给那些‘完美但痛苦’的人一个机会——跳过不完美的人生，直接进入永恒的美。但正如江晨所说，技术不成熟，结果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
老李站起来：“案件已经移交特别专案组，涉及跨国犯罪和生物伦理问题，级别很高。我们刑侦支队的工作基本结束了。”
“结束？”陈默皱眉，“那些人还困在容器里，陆明远的技术来源没查清，跨国组织没挖出来……”
“陈默。”老李严肃地看着他，“你差点死了。这个案子已经超出普通刑侦范畴。有国际刑警、生物安全部门、伦理委员会介入。我们需要做的，是把已经掌握的证据完整移交。”
“那陆明远呢？就让他躺在那个容器里，等待某个未来的‘唤醒’？”
“容器被移送到国家生物安全实验室封存。”老李说，“由最高级别的专家研究。至于是否尝试‘唤醒’他，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陈默还想说什么，但左臂的剧痛让他吸气。医生提醒他需要休息，老李和虞倩离开病房。
但虞倩在门口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稍后联系。
独自在病房里，陈默看着天花板。陆明远的计划既疯狂又精密：挑选“完美”对象，说服他们“自愿”进入永恒，然后在他们意识被困时维持他们的生理存在。如果谢雨欣没有动摇，如果江晨没有录音，这个秘密可能永远被埋在地下。
但最让他不安的是，那些容器里的人，真的还“活着”吗？如果他们还有意识，被困在无梦的睡眠或无尽的噩梦中，那确实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
手机震动，虞倩发来信息：“下午三点，医院天台见。有些发现不能写在报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