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员刷刷地记。
孙老板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
同一时间，苏晴和李强在城西。
他们查的是操作流程。按照《操作手册》，废品进站要经过六道工序：称重、初检、分类、二次检验、打包、记录。
但在一个姓吴的老板站点，他们发现问题。
“吴老板，你们这分类，没按手册来。”苏晴指着堆在一起的塑料废品，“pet瓶和hdpe瓶混在一起，pvc管和pp管也没分开。”
吴老板搓着手：“苏工，我们人手不够，分那么细来不及……”
“不是人手问题。”李强插话，“我看了你们上个月的记录，分类错误率超过30%。30%的错误率，意味着你们卖出去的货至少有30%是等级不符的。等级不符，客户就要扣款，合作社的声誉就受影响。”
吴老板脸色难看：“那……那怎么办？”
“整改。”苏晴说得很干脆，“给你三天时间，把操作流程理顺。三天后我们来复查，如果还是这个错误率，暂停供货资格。”
……
财务组那边，问题更多。
小刘和小张熬了两个通宵，把四十一个站点的账全部过了一遍。
问题五花八门——有的站点账实不符，库存对不上；有的站点频繁调账，今天调一笔，明天调一笔；还有的站点，明明业务量不大，但资金流水大得离谱。
最可疑的是一个姓郑的老板。
他的站点在城北，位置偏，业务量按理说不大。但账上显示，他上个月通过合作社共管账户收付的款项，高达八十多万。
“八十多万？”陈凡看着小刘递上来的报表，“他那个站点，一个月能收这么多货？”
“我问过城北的同行。”小刘推了推眼镜，“他们说老郑最近确实收得多，但具体收什么，说不清楚。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老郑的账上，有几笔大额支出，收款方是几个空壳公司。我查了工商信息，那几个公司注册地址都是假的，法人也都是假的。”
陈凡盯着报表，看了很久。
然后说：“查他。把他最近三个月的所有交易记录，全部拉出来。一笔一笔对，一笔一笔查。”
……
内审第五天，问题站点清单已经列了长长一串。
十二个站点有问题。三个货品分类严重错误，四个操作流程不合格，两个账实不符，三个有异常资金流水。
陈凡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份清单。
虎哥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凡哥，十二个，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一。这要是全处理了，合作社的业务量得掉一大截。”
“掉就掉。”陈凡说得很平静，“宁要一分真，不要十分假。合作社能活下来，靠的是信誉。信誉没了，业务量再大也是空中楼阁。”
他拿起笔，在清单上划了几个圈。
“这几个，问题小的，限期整改。给他们一次机会。”
然后笔尖停在最后三个名字上。
孙老板，分类造假。 吴老板，操作混乱。 郑老板，资金异常。
“这三个，”陈凡放下笔，“清退。”
……
清退通知发出去的当天下午，郑老板冲进了陈凡的办公室。
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身酒气，眼睛通红。他冲进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陈凡！你凭什么清退我？！”
陈凡坐在椅子上，没动：“郑老板，清退理由通知上写得很清楚。资金异常，交易不明，涉嫌洗钱。”
“洗钱？你他妈放屁！”郑老板吼着，“老子辛辛苦苦收货卖货，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你凭什么说我洗钱？！”
“那你解释解释，”陈凡看着他，“你那几笔打到空壳公司的款，是干什么用的？”
郑老板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猛地又拍桌子：“陈凡！你装什么清高！没有我们，你的合作社就是个空架子！你今天清退我，明天就有别人走！等人都走光了，我看你还怎么玩！”
陈凡站起身。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郑老板，看着楼下的院子。
院子里，“流动合作社”正在装车准备出发。深绿色的车厢在阳光下泛着光。
“郑老板，”陈凡开口，声音很平静，“我的架子，宁空勿滥。”
郑老板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陈凡的背影，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摔门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
陈凡站在窗前，没动。
虎哥推门进来，低声说：“凡哥，郑老板走了。走的时候放了狠话，说要让咱们后悔。”
“让他放。”陈凡说，“毒疮刮掉了，伤口会疼，但会长好。不刮，烂在肉里，迟早要命。”
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清退名单。
三个名字，像三根刺。
但他知道，刺必须拔。
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是安然发来的短信：
“期货公司那边谈妥了，按你的条件。另外，凌峰集团昨天注册了一个新公司，叫‘江城资源循环有限公司’。法人是凌国锋。你要小心。”
陈凡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他回复：
“知道了。谢谢。”
放下手机，他走到白板前。
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
刮骨疗毒，未完待续。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
远处，凌峰集团的大楼亮起了灯。
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