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两个液压缸初步处理完毕。新的牛皮密封圈装上了，缸体内壁打磨光滑了，活塞杆也清理干净了。
接下来是组装。
按手稿上的简图，需要把两个液压缸串联起来，中间用连杆连接，还要加上手动换向阀和溢流阀。
换向阀还好找，废品站仓库里就有几个旧的。但溢流阀没有——这玩意儿控制压力，没有它，系统压力不稳，容易爆缸。
“能不能用减压阀代替？”文师傅问。
“不行。”老刘师傅摇头，“减压阀是稳出口压力，溢流阀是限最高压力。功能不一样。”
三个人又沉默了。
没有溢流阀，这系统就不安全。万一压力过高，液压缸可能炸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想想办法。”陈凡站起身，去了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简易溢流阀 原理图”。跳出很多结果，大多是专利文献，看不太懂。翻到第十几页，终于看到一个论坛帖子，是个老工程师发的：“在没有溢流阀的情况下，如何防止液压系统超压？”
点进去，内容很简单：用弹簧和钢球做一个简易的溢流装置。压力过高时，顶开钢球，油液流回油箱。
下面有张手绘的示意图。
陈凡把图打印出来，拿回车间。
两个老师傅看了，都点头：“这个能行。”
但问题又来了：弹簧和钢球去哪找？
“我去废品堆里翻翻。”虎哥自告奋勇——他一直没走，在车间门口守着。
虎哥打着手电，去了院子角落那堆最杂乱的废料堆。那里有报废的汽车零件、旧家电、各种机械残骸。他在里面翻了半小时，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东西：一个旧摩托车的减震弹簧，几个自行车轴承里的钢珠，还有一个汽车机油滤清器的外壳。
“这个行不行？”虎哥问。
老刘师傅接过看了看：“弹簧软了点，但可以用。钢珠尺寸差不多。外壳……得加工一下。”
又一轮加工开始了。
弹簧要截短，重新热处理增加硬度。钢珠要筛选，挑出最圆、表面最光滑的几个。外壳要钻孔，攻丝，做成一个可以拧在油路上的接头。
等这些做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凌晨五点，所有零件准备完毕。
开始总装。
两个液压缸固定在自制的支架上，连杆连接，换向阀装上，简易溢流阀接在进油路上。油管用的是耐压的钢丝软管，也是从旧设备上拆下来的。
全部装完，陈凡看着眼前这个“土法”液压系统，心里有点没底。
它看起来……太简陋了。
锈迹斑斑的液压缸，牛皮做的密封圈，摩托车弹簧改的溢流阀，还有那些接头处缠着的生料带。
怎么看都不像能承受高压的样子。
“试试吧。”老刘师傅说，“不行再说。”
接上手动液压泵——这是临时从一台报废的叉车上拆下来的。陈凡开始压泵，油液缓缓注入系统。
压力表指针慢慢上升。
100 psi。
200 psi。
300 psi。
到了350 psi时，系统开始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是牛皮密封圈在膨胀，贴合缸壁。
指针还在上升。
400 psi。
450 psi。
500 psi——这是原设计工作压力的一半。
“停！”老刘师傅喊。
陈凡停下。
系统安静下来，没有漏油，没有异响。
“保持十分钟。”文师傅说，“看压力掉不掉。”
三个人盯着压力表。
指针稳稳地停在500 psi，一动不动。
十分钟后，还是500 psi。
“密封没问题。”老刘师傅松了口气。
“继续加压。”陈凡说。
他继续压泵。
550 psi。
600 psi。
650 psi。
到了700 psi时，简易溢流阀起作用了——钢珠被顶开，多余的油液“嘶嘶”地流回油箱。压力稳定在700 psi。
这是原设计工作压力的70%。
够用了。
“可以了。”陈凡放下液压泵。
三个人看着这个“土法”系统，都笑了。
很苦的笑，但很踏实。
“今天休息一天。”陈凡说，“晚上通电测试。”
老刘师傅和文师傅点点头，收拾工具走了。
陈凡一个人留在车间，看着这个粗糙但结实的系统。
窗外，天已经大亮。雨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里透出来，洒在车间的水泥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他掏出手机，给凌薇发了条微信：
“液压单元被卡了，我们自己做了个替代系统。手稿里的备用方案，很好用。”
发完，他收起手机，走出车间。
院子里，文师傅已经在生炉子烧水了。虎哥在检查消防器材。晓雪骑着电动车来上班，车篮里装着早饭。林溪溪也来了，背着书包，应该是直接去学校——她今天上午有课。
一切如常。
但陈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走回办公室，锁上门，躺在沙发上，想睡一会儿。
但睡不着。
脑子里还在转：晚上的通电测试，银行贷款，安泰的预付款，还有凌国锋那张看不见的网。
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
他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接通。
电话那头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
像在压抑着什么。
陈凡也没说话，就这么听着。
几秒后，电话挂断了。
忙音。
嘟嘟嘟……
陈凡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很久没动。
窗外，阳光彻底冲破云层，洒满了整个院子。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真正的考验，就在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