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们做什么,威廉?”我立刻问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成了我们车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协同排故实战。在威廉的指挥下,我们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维修小队。
威廉是绝对的大脑和主力。他凭借着对“艾玛”“内脏”的无比熟悉,逐一排查可能的原因。他让我负责递送工具——各种尺寸的扳手、螺丝刀、钳子,我必须准确无误地在他需要时递到他沾满油污的手中。奥托则负责照明和协助固定部件,他举着手电筒,光束紧紧跟随着威廉的动作,在幽暗的引擎舱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我们重复着拆卸、检查、清理、安装的枯燥过程。威廉教我如何用破布清理火花塞电极上的积碳,如何判断高压线是否老化开裂。奥托在学习如何在不碰坏周围精密部件的情况下,稳住那些沉重的盖板。汗水浸透了我们的作训服,油污沾满了我们的手臂和脸颊。蚊虫在我们周围嗡嗡作响,但没人顾得上驱赶。
失败了几次。重新启动引擎,那令人沮丧的嘶哑和抖动依旧存在。每一次失败,都让气氛更加凝重。奥托开始有些焦躁,我心中也再次被疑虑填满。但威廉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气馁。他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检查着那些已经被检查过的地方,仿佛一个固执的侦探,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终于,当威廉拧紧最后一个可能是松动了的化油器接口螺丝,示意我再次尝试启动时,我几乎不抱希望地按下了启动钮。
起动机发出一阵拖沓的呻吟,引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喷出一股黑烟……然后,奇迹般地,那熟悉的、均匀而有力的轰鸣声终于回来了!虽然还带着一丝初愈般的虚弱,但之前的杂音和抖动消失了!
“成功了!”奥托第一个欢呼起来,差点扔掉手里的手电筒。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威廉缓缓关上引擎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他用破布慢慢擦着手,看着我和奥托,简单地说:“可能是接口松动,导致混合气过稀。小问题,但很隐蔽。”
小问题?这一个多小时的煎熬,在他口中只是“小问题”。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他那种近乎偏执的冷静、丰富的经验和不肯放弃的毅力,这个“小问题”足以让我们在这里等待救援,丢尽脸面。
我们重新登车,“艾玛”再次汇入返回基地的道路。车内的气氛与故障前截然不同。疲惫依旧,但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在我们之间流淌。我们刚刚共同面对了一次危机,不是敌人的炮火,而是来自我们赖以生存的钢铁伙伴内部的“背叛”。我们依靠彼此的专业、信任和协作,战胜了它。
我看着威廉坚实的后背,他正沉稳地操控着方向。又通过潜望镜看了一眼炮塔里,奥托虽然依旧满脸油污,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经历风雨后的沉稳。
这一次的机械故障,像一次未经预告的实战演练。它让我们明白,战斗不仅仅发生在两军对垒之时。维护好这具钢铁躯壳,理解它的脾气,在它“生病”时能迅速“治愈”它,同样是车组生存和战斗力的核心。而我们三个人,在这夕阳下的荒野故障中,似乎才真正完成了作为“艾玛”灵魂的最后一块拼图。我们不再仅仅是驾驶员、车长和炮手,我们是维系这个钢铁生命存续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一种基于共同克服困难而产生的、坚实的信赖,在油污与汗水之中,被牢牢地铆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