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132章 延伸的极限

斯摩棱斯克战役在九月中旬正式宣告结束。

胜利的战报从集团军群司令部层层下发,最终传到我们这些前线部队手中时,已经变成了一份印刷精美的简报。上面用冷静的德语罗列着数字:俘虏四十余万苏军,摧毁或缴获坦克三千余辆,火炮三千余门,作战区域正面宽650公里,纵深250公里……

数字是壮观的,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但当我们在九月下旬那个阴沉的早晨,在泥泞的野战营地读到这些数字时,没有人欢呼,甚至没有人露出笑容。

我们太累了。

这种疲惫深入骨髓,超越睡眠能缓解的范畴。连续数周的激烈战斗,不断推进,占领,巩固,再推进——节奏快得让人的神经始终紧绷如弦。如今弦突然松弛,反弹的痛苦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罗蕾莱”停在一片白桦林边缘,引擎盖上搭着防雨帆布。威廉正趴在车体下方检查悬挂系统,他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每个姿势都透着力竭后的滞重。

“左侧第三和第四负重轮的缓冲弹簧需要更换,”他从车底传出沉闷的声音,“还有,主动轮齿磨损严重,履带销松了七个。”

我蹲下身,看着他在泥泞中工作:“维修连什么时候能来?”

“昨天说今天,今天说明天。”威廉滑出车底,满身污泥,“他们自己也忙不过来。听说整个装甲团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车辆需要大修。”

我站起身,看向我们的临时营地。十几辆坦克和装甲车散落在树林边缘,像疲惫的钢铁野兽在舔舐伤口。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在清洗衣物,有的只是坐着发呆。没有胜利后的庆祝,只有深沉的、几乎触手可及的疲惫。

埃里希和弗兰茨正帮着搬运补给箱。他们的动作也很慢,仿佛每只箱子都有千斤重。年轻如埃里希,脸上也出现了不符合年龄的深重眼袋。

“车长,”保罗从帐篷里探出头,“连部通知,两小时后开会。”

我点点头,点燃一支烟。烟味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呛人。

会议在连部帐篷举行,施密特上尉站在一张摊开的地图前,脸色比我们好不到哪去。

“先生们,首先祝贺——如果这个词合适的话——我们在斯摩棱斯克的胜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篷里二十几个面容憔悴的军官,“但我们没有时间庆祝。博克元帅已经下令,部队需要休整和补充,然后准备下一阶段作战。”

帐篷里响起轻微的叹息声,很快被压制下去。

“我们当前的主要问题,”上尉用教鞭敲了敲地图,“是这个。”

他的教鞭从斯摩棱斯克向西移动,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最终停在波兰边境附近。“我们的补给线。从铁路终点站到前线,平均距离已经超过四百公里。而且这些所谓的‘道路’——”他加重语气,“在俄罗斯的秋天里,正在变成泥潭。”

帐篷外适时传来车辆陷坑的挣扎声和引擎的咆哮,仿佛在印证他的话。

“从今天起,各排需要轮流执行护送任务。保护补给车队从集结点安全运抵前线仓库。”上尉看向我们,“穆勒少尉,你们排明天开始,第一批。”

“是,长官。”我回答,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

“任务细节:护送一支由十五辆卡车组成的车队,从格扎茨克到亚尔采沃。距离约八十公里,预计需要一整天——如果路况允许的话。”

八十公里。在和平时期的公路上,不过两小时车程。在这里,却需要一整天。

“问题?”上尉问。

无人举手。我们都太了解情况了。

回到排里,我传达了命令。威廉听完只是点点头,继续擦拭工具。埃里希问了句:“有游击队的情报吗?”

“一直都有,”我说,“所以我们需要护送。”

东线的游击战从战争开始就没有停止过。随着战线推进,被包围的苏军散兵、坚定的共产党员、以及单纯憎恨入侵者的平民,组成了无数小股袭扰部队。他们炸桥梁,伏击巡逻队,攻击落单的车辆——尤其是补给车队。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

三辆三号坦克呈前三角队形,将十五辆卡车保护在中间。卡车种类杂乱:有五辆欧宝“闪电”卡车,三辆缴获的苏联吉斯-5,剩下的则是各种民用车辆改装的军用车,甚至有一辆农用拖拉机拖着的拖车。

“这简直是个移动博物馆。”威廉看着后视镜里五花八门的车队评论道。

道路——如果还能称之为道路的话——是一条被无数车辆碾过的泥泞小径。昨夜下过小雨,现在路面变成了黏稠的泥浆,深的地方能淹没半个车轮。

我们的坦克行进尚且艰难,卡车更是举步维艰。出发不到一小时,第一辆卡车就陷进了泥坑。

“停车!”我命令道,然后爬出坦克。

陷坑的是那辆拖拉机拖车。拖车左轮完全陷入泥中,拖拉机的前轮徒劳地空转,甩出大团泥浆。驾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一脸绝望地尝试各种方法。

“需要拖拽!”我喊道,“汉斯!”我朝另一辆坦克挥手。

一辆三号坦克缓缓倒车,抛出钢缆。经过十分钟的努力,拖车被拽了出来,但左侧挡泥板已经扭曲变形。

车队继续前进,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照这个速度,天黑都到不了。”威廉抱怨道。

我查看地图。我们刚走了不到十公里。前方还要穿越两片树林,越过一条小河——希望桥还在。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到达第一个村庄。村庄空荡荡的,多数房屋门窗破碎,墙上布满弹孔。村口的水井旁,几个俄国老妇人在打水。她们看到车队,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

“车长,右翼树林有动静。”埃里希突然报告。

我举起望远镜。树林边缘,几个人影一闪而过。平民?游击队侦察兵?无法判断。

“全体警戒。通知卡车保持间距。”

车队缓缓通过村庄。我能感觉到那些破碎窗户后面可能有的目光,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但什么也没发生。离开村庄后,我稍微松了口气,但不敢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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