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到墓园门口,就被一个沧桑感十足的声音拦住“:小姑娘,我以为你昨天早走了。”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诺诺的说“:我昨天没回,打扰到了,抱歉啊。”
这是一位慈善的老人,却盯着她,看了半天。初始有点严肃,后来眼里全是笑意,还故意说到“:多亏墓地里没狼,要被狼叼走了,我这老头子不造了虐。”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狼,没狼。”
说完,想到自己,昨天没有离开,还是感觉到,无意间打扰到了老人,难免生出一种愧疚感。带着一脸疲倦,又消沉的浅笑:“老人家,对不起。”
老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怜爱之意顿生,语言里更是充满了慈爱:“这么客气作什么,你是专程来看那个臭小子的,这是不是他的福气。只怪他眼拙,又没这福分,可惜了。”
这没头没脑的的话,让安雪失了方寸,心脏处咚咚咚乱跳,过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她红着脸低着头,声如蚊蚋的说道:“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叫安雪,他是我的老师,浩夜”。
谁知道,老人听了安雪的解释,竟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盈眶,泪水涟涟:“可惜了,他们都太可惜了。”
安雪听了,立增几分紧张,声音打着颤问道:“为什么是他们,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老人听了安雪的问话,心里一惊,连连摆手到:“没有没有,是口误,口误。”
安雪看得出来,老人家是不想说起这件事,她很懂事,没在追问,说道:“老人家,我赶路,要回城,与老师昨天已经见过了,明年今日,我还会来看他,您保重”。
说完又是深深一躬,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老人充满温情的话:“丫头,先别走,进屋缓缓。就你这小身板,还在外面蹲了一夜,滴水未进,不感冒也算万幸了”。
听了老人家这样一番话,安雪在墓碑前,对自己狠狠发下,再也不哭的誓言,转瞬失效。她竟然捂着嘴,摇着头,呜呜咽咽,还不让哭声传出来。
这样令人揪心又难过的肢体动作,全部落在墓园出口处一个人的眼里。他举目仰头,用力的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溢出。
这是一个身材颀长,五官端正面容清烁,一脸病态的男人。他仰望天空的双眸不停的颤动,硬生生的把即将滑到眼角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他把疲惫不堪的身体靠在木屋的墙角处,估计是怕自己支撑不住而摔倒。
一只手颤巍巍的从西装裤袋里掏出一块卡色丝边的白手帕,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当手帕离开嘴的那一刻,鲜艳刺目的红在阳光下醒目耀眼,他苦笑着对着那朵怒放的梅花摇了摇头。
过了良久,安雪才止住哭,哽咽着再次与老人道别:“老人家,您保重,我走了。”
说完,她又一次转身,脚步有些不稳的向来时的方向迈去。
身后却传出老人的呼唤:“小丫头,这跑路的速度比兔子还快,我允许你走了吗?回来回来,爷爷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听了老人这番话,她的心暖地一塌糊涂。多少年了,没有人向她说过这样的话,问过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是她也明白,这是老人家在逗她开心,给予她短暂的安慰。
她慢慢的转过身,抬起头,正对上老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也正注视着她。
安雪眼睛中透着单纯干净,且十分疲惫不堪的光芒。静静看着面前的老人,还没忘记动着有些乱轰轰的酱糊脑。
这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呢?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双目炯炯。一八o以上的个子,腰不弯,背不驼,脸上虽然已爬满皱纹,带着岁月蹉跎后的沧桑,还不失一股书卷气。
嗓音透着几分沧凉。面容带着苍老憔悴,三四朵老年斑贴在他右眉边的耳鬓前,像几朵暗梅点缀其上,醒目,但不吓人,这更像是他历经沧桑的沉淀。
安雪静静的看着这张脸愣神。只因,他整个人的气息,透出一股平易近人的随和与温暖,有一种让人喜欢靠近的亲切感,就像自己曾经的奶奶。
安雪不由自主地,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亲切地叫了声:“爷爷”。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没有一点点矫揉造作。
老人听到安雪的称呼,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向前走了两步说到“:别把眼睛一直留在我老头子的脸上,我也会害羞的,害羞可不是你们年轻人的专利。”
老人说完,还呵呵呵的冲着安雪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假牙。
接下来,又对安雪到:“怎么?你那颗小脑袋瓜里的装着的想法,是不是在探寻我这个老头子,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留在这儿?还想知道我是谁?认不认识你师傅?”
安雪听了,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回道:“老爷子,停停停,我让您给绕糊涂了。在您没说之前,我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还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该离开了。这次是您的话让我想了,更想问了,就把您刚才问我的问题,再回答我好了”。
安雪这脑回路把老人家弄懵了,也逗乐了。这丫头啥反应,是慢一拍,还是故意的。他不由得又对安雪审视开了。
过了一会,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有趣,还不肯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么?这会一大早的,进城没车。天气又凉,走,吃早饭去”。
老人又把话题岔开了,但让安雪留下来吃饭是真的,只因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关心。
安雪心中萌生出感动,用力点点头:“谢谢老爷爷。”说完,跟在老人身后,进了木屋。
这是两间半房套在一起的房间,中间是三米宽的走廊。一进走廊,左右墙上各开一门,正北墙上有两个门,现在,只有左侧的门是敞开的,是餐厅。
其实,这个房子旁边还有几间,只不过都吊着锁。一到墓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昨天来时匆忙,心中悲伤,外物在她眼中已不复存在。
跟着老人进了右侧室内,这是一间卧室,更确切的说,整座房屋的结构,更像东北人居住的房子。
入目,东墙上是一个整体大玻璃窗,拉着窗帘,窗帘是一幅大型富贵牡丹图,花开艳丽,栩栩如生。
南炕北墙,靠墙是一老式茶具加酒柜,上面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
上面两支天线向两边展开,像白鹤亮翅。电视开着,正播放着西游记。
这房间里的陈设又把她给怔住了,满屋子的熟悉感。
老人让她坐下后,从茶具柜子中拿出个搪瓷缸,上面写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老人往缸子里倒了少半缸有点烫的白开水,递到安雪手里,就沿着走廊,去了后面房间。
卧室是一片静然, 安雪看着那个柜子上的电视机,与墙上的装饰。这地方怎么那么熟悉。
她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寻找一条曾经的讯息,这一下子把她带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下班回来吃过饭,她就趴在电脑上,读一些自己写过的文章。
看过来又看过去,然后,很鄙视的对自己说:“没什么进步,白白浪费师傅的苦心了。”
合上电脑,打开抖音想看看师傅是不是在线上。师傅的头像是空的,她感觉心里也空空的。
很是无聊,也没退。就从床头抓过一本《朱自清的散文》翻阅着。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转到了晚上十一点,她打着哈欠,对自己说,“睡吧,师傅不会来了。”
刚准备上床,师傅的头像亮了。两个短视频传了过来,一个是在酒吧录制的,一个歌手正在唱着《乌兰巴托的夜》。
灯光耀眼,人声鼎沸,有人叫喊着跟着舞蹈,有人疯狂的扭动着身体,还有人吹着口哨。本该安静欣赏的歌曲,却被吵闹声摧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