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几十个。
几百个。
几千个。
一天后，全球有三百万人自发捐款，总额足够派遣三艘救援船还有余。
更令人惊讶的是，许多捐款来自最贫困的地区——那些受计划影响最大的人。
一个贫民窟的老妇人在采访中说：“我儿子饿死了。但如果能救那些想让未来孩子不饿死的人……我愿意。”
救援船出发了。
三天后，成功接回了观测站的所有科学家，虽然有人冻伤，但都活下来了。
哈里斯博士回到地面时，迎接他的是沉默的人群——没有欢呼，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沉重的、集体的凝视。
他对着镜头，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会成功的。为了所有牺牲的人。”
那一刻，涅盘文明似乎完成了某种蜕变。
抗议没有停止，但性质变了：不再是“要不要做”，而是“怎么做更好”。
人们开始自发组织“互助社区”，分享资源，照顾计划受影响最深的家庭。
科学家们更拼命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研究承载着无数人的牺牲。
第十年，第一个实质性突破到来。
莉娜团队设计出了“维度稳定场发生器”原型机——一种可以局部稳定物理常数的装置。虽然只能维持一个小房间大小的区域稳定几分钟，但证明了原理可行。
消息公布的当天，全球自发庆祝——不是狂欢，而是安静的、含泪的庆祝。
人们站在街头，仰望天空，好像第一次真正相信：也许，他们真的能拯救自己的宇宙。
但代价是惨重的。
监测数据显示：十年间，涅盘文明的人口因为贫困、疾病、压力，减少了12%。平均寿命下降了八年。文化艺术几乎停滞，所有创造力都投入了科研。
社会像一根绷紧的弦。
熊老看着数据，叹息：“就像蜜蜂为了过冬，把所有蜜都存起来，自己饿着……但冬天太长了。”
树皮设计师说：“按照这个消耗速率，他们最多再坚持三十年。如果三十年内不能取得决定性突破，文明可能因为资源耗尽而崩溃——不是被宇宙缺陷毁灭，是被自己的努力压垮。”
李三土问：“决定性突破需要什么？”
“需要完全理解裂缝机制，并设计出能够稳定整个裂缝的系统，”小维说，“以他们目前的速度，至少需要……八十年。”
时间不够。
团队再次面临选择：要不要给予更多“隐晦提示”？
但这次，连李大牛都犹豫了：“帮一次可以，帮两次……是不是就剥夺了他们自己突破的成就感？”
苏晓婉却说：“成就感重要，但生存更重要。如果文明因为坚持自主而灭亡，那自主还有什么意义？”
讨论持续到深夜。
最后，太极钟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我们可以不提示具体技术，但可以……提示‘方法’。通过能量波动，暗示‘合作可能加速突破’。”
“什么意思？”熊猫果赖问。
“他们现在的研究是分散的，”太极钟解释，“各国、各机构有竞争，数据不完全共享。如果能把全球智慧真正整合起来，效率可能提升三倍。”
小维眼睛亮了：“对！我们可以让裂缝调节器释放一种特殊的协同信号——当多个研究团队同时观测时，会观测到更清晰的模式，鼓励他们合作！”
方案通过。
这次的操作更精妙。
裂缝调节器开始释放一种“协作共振”信号：当两个以上观测站同时观测并共享数据时，信号会更清晰；参与的团队越多，数据质量越高。
效果立竿见影。
科学家们很快发现了这个规律。哈里斯博士呼吁：“宇宙本身在鼓励我们合作！”
全球研究数据库建立，所有数据实时共享。
跨国联合实验室成立，科学家们不分国籍，共同工作。
效率果然提升了。
第二十五年，重大突破到来。
全球协作下，莉娜团队终于完全解译了裂缝的能量密码，设计出了“裂缝稳定锚”蓝图——一种可以永久固定裂缝能量输出的装置。
但建造它，需要消耗涅盘文明剩余资源的70%。
意味着接下来五年，生活水平将下降到接近生存线。
全民公投开始了。
投票率98%。
结果：73%支持继续。
一个投票者在采访中说：“已经走了这么远，现在放弃，之前的所有牺牲都白费了。苦就苦吧，至少给后代留个稳定的宇宙。”
建造开始了。
这是涅盘文明历史上最艰难的五年。
食物配给制，每天只有基础热量。
医疗资源极度紧张，很多病得不到治疗。
但人们罕见地没有抱怨——或者抱怨了，但依然在坚持。
工人们在工厂里轮班工作，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农民在有限的土地上精耕细作。
整个文明像一台精密而疲惫的机器，朝着唯一的目标前进。
观察站里，团队每天都紧盯着进程。
熊猫果赖研发了“耐力包子”，虽然没法寄过去，但团队自己吃，感觉能体会到涅盘文明的那种坚韧。
第三十年，建造完成。
“裂缝稳定锚”是一个巨大的环状结构，由涅盘文明能制造的最坚固材料建成，内部填充着他们理解的“维度稳定介质”。
发射日，全球停工。
所有人都在看直播。
装置被缓缓推向裂缝。
对接过程持续了十七个小时。
最后时刻，哈里斯博士——现在已经九十多岁，坐在轮椅上——亲自按下启动按钮。
瞬间，裂缝的紫色光芒变成了柔和的银白色。
物理常数监测仪表上，波动幅度从42%下降到5%，并稳定下来。
宇宙稳定了。
真正的稳定。
观测站里，团队看着数据，沉默了很久。
然后，熊猫果赖第一个哭出来：“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李大牛擦擦眼睛：“就像看着一颗瘦弱的苗，硬是在盐碱地里结了果。”
苏晓婉轻声说：“三分之二的人口……这个代价太大了。”
监测数据显示：三十年计划期间，涅盘文明人口从八十亿下降到五十三亿，减少了三分之一。不是死亡，是生育率暴跌和早逝。
活下来的人也普遍健康受损，社会伤痕累累。
但文明还在。
而且现在，他们有了一个稳定的宇宙。
直播画面上，哈里斯博士对着全球观众，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们做到了。不是靠神，不是靠设计者，是靠我们自己——靠每一个挨饿的工人，每一个冻伤的科学家，每一个省下口粮的农民，每一个在黑暗中相信黎明会来的普通人。”
“这个宇宙现在真正属于我们了。因为是我们用双手修好了它。”
“代价惨重，但值得。因为从现在起，我们的孩子将在一个稳定的世界里长大，不用再担心物理定律明天就变，不用再害怕宇宙突然崩溃。”
“这，就是自由——不是被给予的自由，是自己争取来的自由。沉重，但真实。”
掌声如雷，带着哽咽。
观察站里，树皮设计师调出任务评估：
“涅盘文明第128次轮回，成功突破‘缺陷宇宙’限制，自主完成宇宙稳定化。文明韧性评估：s+。自主性评估：s++。伦理选择评估：a+（因过程中有强制牺牲，扣分）。”
“任务完成。”
李三土在日志中写下：
“第158日，涅盘文明完成自我救赎。他们用三十年的苦难，三分之一的牺牲，换来了永恒的稳定。证明了即使起点被设计，路径被限制，生命依然能走出自己的路——不是反抗设计，而是超越设计。”
“自由不是没有代价的。真正的自由，往往最昂贵。”
写完，他看向窗外。
涅盘行星上，人们走出家门，仰望星空——现在，那星空是稳定的，可预测的，真正属于他们的。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伤痕累累，但充满希望。
熊猫果赖端出新做的“新生蛋糕”：“庆祝他们新生！虽然他们吃不到，但我们替他们吃！”
大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都湿了。
在多元宇宙的历史中，一个渺小的、来自缺陷宇宙的文明，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
不是靠外力。
是靠他们自己。
这也许，就是生命最动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