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贡含笑回礼。
“兄弟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虽是行商,亦有固定路线,每八个月必来此地一趟。”
韩青心念电转。托他打探家中消息?这或许是唯一能联络家人的机会……念头刚起,便被他按下。此等游商,狡诈难测,不可信!
他再次抱拳,准备告辞。
李贡笑容依旧,眼神却深了几分:“八个月……想必小兄弟能攒下不少血蜜吧?”
韩青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贪婪的獠牙,终究还是露出来了。
“前辈说笑了,”他声音平稳,“蜜都是替上面卖的,我一个小小饲奴,哪能攒下多少?”
李贡脸上的笑容仿佛焊死在脸上,眼神却锐利如钩,仿佛能穿透兜帽与面具:“嘿嘿,小兄弟莫紧张。我说过的,我们游商,嘴巴最是严实。”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笃定,“小兄弟,你可知那血蜜虽是大补之物,但若长期直接生服,会在体内淤积火毒?这火毒积郁日久,可是要损伤经脉,坏你根基的!”
韩青心头一震。果然!那食蜜后的燥热感……原来如此!
“初次见面时,我便闻到了,” 李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掌控的意味,“你身上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蜜香……若非采蜜人,怎会有此等气息?” 他嘿嘿笑着,抛出诱饵,“只要小兄弟肯与我长久交易,我便将这祛除火毒的法门,连同血蜜的正确食用之法,一并奉上,如何?”
韩青沉默。心中波澜起伏。
只片刻,他已有决断。
“不知前辈想如何交易?”
“小兄弟爽快!是做大事的人!” 李贡抚掌,“不如……每八月交易一百斤血蜜?”
“一百斤?” 韩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前辈莫不是在说笑!哪来如此多的量!”
“哈哈哈,” 李贡大笑,目光紧锁韩青,“那就五十斤!不能再少了!一斤蜜,三十法钱,如何?” 五十斤便是一千五百法钱!
收益惊人,更附赠祛毒之法……韩青心念飞转:“可以。但解毒与食蜜之法,前辈须先告知于我。”
李贡笑容微敛,沉吟数息:“好!我信小兄弟一回。不过……” 他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若小兄弟食言……嘿嘿,那后果,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是自然。”
“痛快!” 李贡不再犹豫,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本更薄的册子和一个尺许长的乌木匣子,放在桌上。
韩青上前,将册子与木匣收入囊中。
两人相视,脸上皆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一前一后撩开黑纱帘,步出纱棚。
棚外光线刺目。一出来,便见那身着白衣、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执事,正抱着双臂,如门神般杵在门口,眼神如毒蛇般盯住了韩青。
“你是谁的饲奴?” 疤脸执事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为何交易了如此之久!”
韩青身形僵住,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李贡一步抢前,用身体将韩青不露痕迹地挤到一旁。
“哎哟!刘执事!” 他脸上瞬间堆起谄媚到近乎夸张的笑容,声音又尖又亮,“误会,误会!是这么回事儿,李执事(他刻意加重了‘李’字)吩咐这蠢奴采买些特殊物件,用法实在繁复。小的生怕他记岔了,耽误李执事的大事,这才拉着他多叮嘱了几遍!” 他猛地扭头,对韩青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蠢东西!还不快给刘执事赔罪!”
韩青心领神会,急忙深深躬下腰背,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哼!” 疤脸刘执事鼻腔里喷出一股冷气。李执事修为远在他之上,他惹不起。目光在韩青低垂的兜帽上剐过,他不再言语,仿佛韩青只是一块挡路的石头。他径直绕过行礼的韩青,一把撩开那厚重的黑纱帘,身影没入棚内。
“刘执事,您里面请,请!” 李贡的声音追着刘执事的背影,满是殷勤。随即他转向韩青,语气瞬间切换成冰冷的威胁,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还不快滚回去!误了你主子的差事……那下场,你比我清楚!”
话音未落,李贡矮身钻进了纱棚。
韩青维持着躬身的姿态,直到纱帘彻底落下。这才猛地直起身,兜帽下的眼神冷冽如冰,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断肠坳的阴影之中。
他依旧选择那条僻静的小径返回蜂房。
就在距离蜂房拐角仅几步之遥时,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蛮横地钻进他的鼻腔。
是喂食刀尾蜂的日子……血气重些也正常。
念头刚起,他立刻压低了嗓音呼唤:“旺财!”
黑影如电,旺财瞬间从拐角后窜出。它没有立刻扑向韩青,而是机警地在周围快速逡巡一圈,鼻翼急促翕动,确认再无他人气息,这才低呜一声,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韩青的腿。
韩青的手习惯性地落在旺财毛茸茸的头顶,掌心却触到一片黏腻。借着通道微弱的反光,他看清了——暗红的血渍,凝结在旺财嘴角黑色的毛发间!
心猛地一沉!韩青加快脚步,闪身进入蜂房。
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洞口阴影处,他特意安排潜伏的两只大个儿刀尾蜂,此刻鞘翅边缘沾染着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它们复眼幽光闪烁,锯齿状的口器微微开合,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蜂房冰冷的地面上,散落着四具……不,是四堆破烂不堪的肉块与碎骨!撕裂的布料混在血肉之中,那式样,分明是饲奴的灰布袍!
有饲奴闯入了!被自己布置的刀尾蜂伏杀了!
韩青强压下翻腾的胃液,意念微动,向蜂群下达指令。刀尾蜂嗡鸣着,以惊人的效率将散落的尸骸碎块聚拢到一处。四颗尚算完整的头颅滚落出来,面目因恐惧和剧痛扭曲着,凝固着死前的绝望。
韩青的目光一一扫过——全是生面孔,一个也不认识!
他在血肉模糊的残骸中仔细翻检。指尖触到一个坚韧的皮质小袋,还有四把跌落在地、沾满血污却依旧雪亮的短柄钢刀!
是储物袋!
输入灵力,储物袋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让他眼神一凝。
数量不少的避豸粉,以及……固气水!
这四人,是冲着蜂巢里的蜜来的!
今日是刀尾蜂的进食日,根本无需割蜜!这四人深夜潜入,没有半点通知……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
通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刺入脑海。怪不得之前总觉得被人窥视!原来是一帮觊觎血蜜的贼!
再看地上血迹喷溅的方向和拖痕,分明是朝着自己石室的位置!他们的目标,是先解决掉看守蜂巢的自己,再去肆无忌惮地割蜜!
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隐瞒!
但……需要一个滴水不漏的说法。
韩青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念头碰撞、筛选。他迅速转身冲进自己的石室,取出一个空陶罐,紧接着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蜂巢深处。
蜂巢内部,堆积如山的牛羊尸体尚未被完全啃噬干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殖气息几乎令人窒息。韩青屏住呼吸,利落地从几具相对新鲜的残骸上剜下大块带血的肉块,用力挤压。
暗红粘稠的血液,汩汩地流入陶罐。
片刻后,他退出蜂巢。毫不犹豫地将罐中收集来的新鲜兽血,泼洒在那四具饲奴的残破尸身上!刺目的猩红迅速覆盖了原有的暗褐与惨白,浓烈的、属于牲畜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掩盖了人血的气息。
又前去仓库,取出了半数的避豸粉与固气水,填满了那只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韩青面无表情地回到石室,盘膝坐下。黑暗中,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他在等。
静候明天豆儿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