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巨虫正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七道身影正凌空悬浮,个个灵光护体,却显得摇摇欲坠,正是黑瘴坊的执事队伍。
其中便包括那日前去捕捉青斑避日蛛的四名筑基修士。
他们此刻额角见汗,正奋力催动灵力抵抗着那无形威压,语气焦急地向老者解释着什么,脸上写满了惊惧与无奈。
那知痋子老者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半阖着眼,手指轻轻叩击着膝头,仿佛在聆听一场与己无关的乡野小调。
韩青混在远处惶恐不安的人群中,本想悄悄凭借乱鸣洞弟子的身份尝试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料被空中眼尖的虬髯执事一眼瞥见!
虬髯执事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要将无辜之人拖入泥潭的愧疚。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压下遁光,如同苍鹰般俯冲而下,一把死死攥住韩青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韩青微微皱眉。
“小道友!得罪了!随我来!”虬髯执事声音急促,几乎是将韩青半拖半拽着,重新飞回空中,强行拉至双方对峙的中间地带。
他稳住身形,将韩青往前轻轻一推,朝着巨虫顶端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大声喊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知痋子前辈明鉴!
那青斑避日蛛确非我黑瘴坊有意为之!
便是这位小道友当日亲眼所见,是那凶虫自行闯入了我坊市外围雾阵!我等绝无虚言!”
韩青被突兀地推至台前,瞬间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巨虫背上那老者看似温和、实则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视线,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只听一个和蔼可亲、透着睿智与宽厚的声音从上方缓缓传来,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推出个娃儿来做甚儿?是我那小蛛儿是自个儿跑来你这又如何呢?老夫都亲自来了,你们还以为能赖掉不成?”
老者微微笑着,目光落在韩青身上,却让韩青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虬髯执事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硬着头皮道:“前……前辈息怒!并非我等不愿,实是……实是我等无能,那避日蛛太过凶悍,被其……被其走脱了呀!”
“哦?”
知痋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慈祥了,但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那与老夫有何干系呢?我的门人儿,是在你这黑瘴坊的范围内出的事。我的小蛛儿,也是在你这地界丢的。”
他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甲壳,声音依旧温和,“交出来,老夫便当是小儿辈胡闹,不予追究。若不然……老夫便只好亲自扫平这里,慢慢儿找了。无非是多费些手脚儿罢了。”
这时,黑瘴坊执事中,那位修为最高、似乎是领头者的筑基后期修士强忍着恐惧,踏前一步,拱手扬声道:“知痋子前辈!我黑瘴坊虽无金丹大能坐镇,但一向奉铁刹山为尊,岁贡从未短缺!
此地虽处边缘,亦属铁刹山管辖!
驱灵门虽雄踞南疆,难道就丝毫不顾及铁刹山的颜面吗?前辈如此行事,就不怕铁刹山问罪?!”
“不怕儿。”
知痋子笑呵呵地回答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那份慈祥与淡然,反而更令人心底发毛。
“这……”黑瘴坊众人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面无人色。
老者身后,一名留着浓密虬髯的白袍修士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朗声道:“铁刹山?哼!
他们此刻正被大罗观缠得焦头烂额,山门紧闭,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哪还有胆子,在这时候再来开罪我家师尊?!”
此言一出,黑瘴坊众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那领头执事嘴唇微动,以极细微的声音向身旁同伴急切问道:“求救讯息……发出去了吗?”
身旁之人声音绝望,带着哭腔:“早已发出!可……可距离最近的铁刹山金丹长老赶来,最快也需半日啊!”
“半日……”领头执事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惨然道,“完了……驱灵门的邪修……岂会给我们半日时间……我等……我等气数尽矣……”
就在黑瘴坊一众执事万念俱灰、浑身冰凉之际,被推至前方的韩青,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排众而出!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整了整衣袍,对着那高踞于巨虫之上、慈眉善目却杀机暗藏的知痋子,推金山倒玉柱般,行了一个极其隆重的大礼。
他的声音清朗,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激动与孺慕,高声呼道:
“弟子韩青,叩见师伯祖!不知师伯祖法驾亲临,徒孙有失远迎,还请师伯祖恕罪!”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死水!
万籁俱寂!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无论是面无人色的黑瘴坊执事,还是知痋子身后倨傲的白袍弟子,全都瞬间僵住,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死死钉在了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徒孙”的少年身上!
就连一直半阖着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知痋子,那一直轻轻叩击的手指,也倏然停了下来。
知痋子那一直半阖着的眼帘微微抬起,两道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针的目光落在韩青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脸上那慈祥的笑容依旧,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是画上去的面具。
“哦?”
他发出一个带着些许玩味和疑惑的音节,声音依旧和蔼可亲,如同邻家老翁在询问晚辈。
“小娃儿,你方才说……是我门中之人儿?且起来回话儿。不知你师承我驱灵门下哪一洞哪一阁?师尊又是哪位道友啊?”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股无形的、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却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精准地笼罩在韩青身上,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并非刻意施压,而是高位者自然而然的审视,却足以让任何练气修士心胆俱裂。
韩青感到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山岳微微压迫,但他强行稳住心神,依言站起身,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他深吸一口气,清晰而沉稳地回答道,声音在寂静的场中显得格外清晰:
“启禀师伯祖,徒孙乃南楚乱鸣洞一脉弟子。家师马七。而徒孙的师祖,正是乱鸣洞主蛉螟老祖。”
他话语清晰,将“乱鸣洞”、“马七”、“蛉螟老祖”这几个名号一字不差地报出,同时微微垂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等待着对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