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虫尊

第170章 地牢

站在临时理事处的门外,韩青将施安那声沉重的叹息,以及冯九龄那副无言以对的窘迫模样,尽数收入眼底耳中。

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生出一丝微妙的尴尬与不自在。

撞见长辈如此直白而失望地训诫弟子,尤其是涉及那般诛心的比较,总觉自己像个不该存在的旁观者。

他本欲直接退走,另寻他人问路,但思及令牌在手,接出马七之事不宜拖延,且除了施安,他在这总堂舵口也确实无人可问。

略一踌躇,他收敛气息,悄然退开几步,恰好看见一名捧着几卷空白账册匆匆走过的低阶杂役弟子。

“这位师弟,请留步。” 韩青出声叫住他。

那杂役弟子约莫十五六岁,修为不过练气二层,闻声连忙停下,躬身道:“师兄有何吩咐?”

韩青和声道:“劳烦师弟进去通禀施安师伯一声,便说韩青有事求见。”

杂役弟子连忙应下,小心地走进房间内。

不多时,他便出来,恭敬地对韩青道:“韩师兄,施师伯请您进去。”

韩青点点头,迈步走入竹殿。

殿内光线尚可,竹壁透光,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施安已坐回那张简陋木案后的椅子上,手里重新拿起那份玉简,眉头依旧紧锁,但脸上那种剧烈的情绪波动已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沉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冯九龄则垂手站在一旁角落的阴影里,几乎与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他低着头,韩青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压抑,以及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冯九龄的羞恼与戾气。

“弟子韩青,拜见师伯。” 韩青上前几步,恭敬行礼。

施安抬起眼,目光落在韩青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有审视,有评估,或许还有一丝方才谈话残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比带来的刺痛感。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何事?”

韩青取出那枚暗青色的令牌,双手呈上:“禀师伯,弟子奉蛉螟祖师之命,持此令牌前往思过殿,接引师尊马七。然弟子初至总堂,不辨方位,不知思过殿坐落何处,特来向师伯请教。”

施安的目光在那令牌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显然认得此物。

他并未去接,只是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略显僵硬的笑容:“原是此事。思过殿位置确实偏僻,你初来乍到,不知也是常理。”

他略一沉吟,提高声音朝殿外唤道:“赵铭!”

方才那通传的杂役弟子应声而入。

“赵铭,你带韩青去一趟思过殿。路上莫要耽搁,直接送到殿前即可。” 施安吩咐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弟子遵命!” 赵铭连忙躬身。

施安又看向韩青,语气稍微放缓了些:“持祖师令牌,思过殿值守当会放行。接了你师父后,便直接回你的洞府安置吧。他如今……情况特殊,莫要在外过多停留,以免多生事端。”

最后一句,似是提醒,又似隐含告诫。

“弟子明白,多谢师伯指点。” 韩青再次行礼,然后便随着那名叫赵铭的杂役弟子退出了竹殿。

就在韩青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角落阴影里,冯九龄的头微微抬起了些许,一道冰冷刺骨、浸满怨毒与不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他背脊上倏然划过,又迅速隐没于黑暗。

韩青心头微凛,但面色不变,脚步平稳地走出了殿门。

竹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施安手指无意识敲击木案边缘的笃笃声,以及冯九龄那压抑到近乎无声的、粗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施安终于放下那份其实并未看进去多少的玉简,目光转向依旧如同石雕般立在阴影中的冯九龄,声音疲惫而冷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九龄。”

冯九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并未应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你做的那些事,” 施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雨滴砸在石板上,“我都知道。”

冯九龄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慌乱:“师父,我……”

“不必辩解。” 施安抬手止住了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深深的失望与一丝厌烦,“从驼山甲之事,到更早之前……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谁?只是往日觉得你尚算机敏,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顿了顿,看着冯九龄那惨白而扭曲的脸,缓缓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从今往后,收起你那些心思。韩青那里,不许你再有任何动作。”

冯九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触及施安那冰冷的目光,终究没敢出声,只是眼底的怨毒与不甘却如野草般疯长。

施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收起你那点不甘心。如今,他,还有他那个师父马七……已经不值得我们再浪费任何心思去对付了。”

他望向竹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声音飘忽,像是在对冯九龄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自绝于最快通途,选择背负累赘;一个修为被禁,前途尽毁,沦为需要弟子庇护的废人。他们能挣扎着活下去已是侥幸,还能威胁到你什么?”

“与其在他们身上耗费心力,不如想想你自己!” 施安的语气陡然转厉,“佛门之事,是你唯一的机会!若再出差池,那件东西,你就不要再想了。”

最后一句,已是毫不留情的斥退。

冯九龄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死死咬住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模糊的“是”,然后深深地、几乎将腰弯折般地行了一礼,倒退着,一步步挪出了竹殿。

自始至终,他的脸都隐藏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紧握的拳头和绷直到极致的身体,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情绪。

…………分割线…………

竹殿外,韩青已随着那名叫赵铭的杂役弟子,踏上了前往思过殿的路。

赵铭是个很谨慎甚至有些胆小的少年,始终落后韩青半步,低眉顺眼,目光只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绝不多看周遭一眼,更不敢主动与韩青搭话。

偶尔韩青问起路径或远处某座建筑的用途,他才用最简短、最恭敬的语气回答,绝不多说半字。

韩青也乐得清静。

他此刻心绪繁杂,他需要这行走间的沉默,来整理心绪,观察环境。

两人脚程不慢,皆是修士,虽未御器飞行,但步履轻捷,很快便离开了舵口核心区域,朝着总堂深处,贡赋殿所在的方向行去。

沿途殿宇楼阁逐渐增多,规制也越发宏伟,灵气浓度明显提升。

路上遇到的修士也多了起来,修为普遍在练气中后期,偶尔也有筑基修士化作遁光掠过天空,留下令人心悸的余威。

渐渐地,韩青开始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

起初只是偶尔有人在他与赵铭身上扫过,带着对新面孔的好奇。

但很快,那种目光变了味。有人在他走过之后,与同伴低声交谈,手指隐晦地指向他的背影;有人驻足,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眼中带着玩味、讥诮或是审视;更有甚者,目光相交时,竟对他露出一种混合着嘲弄与怜悯的古怪笑容。

“……看,就是他吧?”

“没错,虫修打扮,练气七八层的样子,年纪也对得上……韩青!”

“啧,就是那个放弃持宝弟子名额的‘痴人’?”

“可不就是他!为了个废人师父……真不知怎么想的。”

“小声点!人家可是‘有情有义’呢,哈哈……”

“有情有义?我看是愚不可及!白白浪费天赐机缘,蠢货一个!”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夏夜草丛里的蚊蚋嗡嗡,虽不响亮,却无孔不入,断断续续地飘入韩青耳中。

显然,昨日白石大殿上的事情,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而他这个“主角”的模样,恐怕也被某些“有心人”描述得七七八八。

韩青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他微微挺直背脊,目光平视前方,脚步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只是掠过耳畔的无关风声。

这份定力,反而让一些暗中观察的人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赵铭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他头垂得更低,脚步加快了些,似乎想尽快离开这是非注目之地。

当途经气势恢宏、人流明显的贡赋殿外围区域时,韩青远远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高驹。

他正与两名同伴站在殿前广场的一角,似乎在交谈什么。

高驹也看到了韩青,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随即,那惊讶化为了然,眼神变得颇为复杂,有好奇,有探寻,或许还有一丝之前百消阁三楼事件留下的疑惑。

他并未上前,只是远远地,对着韩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韩青也微微颔首回礼,脚下并未停留,随着赵铭继续前行。

过了贡赋殿,道路开始偏向西北,人流骤然减少,周遭的建筑也变得稀疏、低矮起来,风格越发冷硬质朴,多以灰黑岩石垒砌,透着一股沉肃乃至压抑的气息。

灵气浓度虽未降低太多,但性质似乎变得有些滞重、阴冷,吸入肺中,少了总堂核心区域的温润,多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片占地颇广、却被高大厚重的玄黑色石墙严密围起来的建筑群。

石墙极高,表面光滑如镜,隐约有黯淡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显然是布有强力禁制。

墙头不见檐角,只有冰冷的、防止攀爬的尖锐石刺。

仅有一扇对开的、同样由玄黑金属铸造的大门,紧紧闭合着,门楣上以凌厉的笔法刻着三个暗红色的大字——思过殿。

门前空荡无人,连只鸟雀都无,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发出呜呜的低咽。

到了这里,赵铭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深深的敬畏。他停下脚步,远远指着那扇黑沉的大门,对韩青低声道:“韩师兄,前方便是思过殿了。弟子……弟子身份低微,不敢近前,便送您到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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