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抬眼,丢给他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语气带着被长期拘禁者特有的、混杂着怨念与自嘲的直白:
“你若在那四堵高墙里,对着同一片天、同一块地、同一池死水,日复一日捱上整整二十年试试?没有声音,没有变数,连恨意都会被时间磨成碎末。突然有一天,那么一点……全然不同的东西撞进来,”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观澜宫庭院,“像黑白画里滴进了一滴彩墨,像冻土里硬钻出一棵你从未见过的嫩芽。你告诉我,你是先想着怎么把它碾死,还是……会愣住,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喉结滚动,放下杯子时,发出一声轻响。“看多了,有些东西……就变了。不是认输,是觉得没劲了。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较劲,跟自己心里那点被关得快发霉的执念较劲,没劲。”
南宫溯静静听着,脸上的戏谑渐渐收敛。他望着弟弟如今平和之下难掩沧桑的侧脸,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观澜宫中那个孤独而警惕的身影,如何被一抹童真猝不及防地击中软肋。
……
时光悄然而逝。自上次之后,南宫星銮仿佛真的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乐园,每隔几日,总能用他那匪夷所思的、属于孩童的“神通”,溜进这座对外界而言壁垒森严的宫苑。
“星銮,”这一日下午,南宫澈正蹲在菜畦边,为几株茄苗搭架。他手中熟练地缠绕着柔软的草茎,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未曾从手中的活计上移开,“你每次来,外面那些守着的人……当真从未发现过你?”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已久,此刻问出,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如同闲话家常。
“当然啦!”正在小口啃着南宫澈先前洗净递给他的红苹果的星銮闻言,立刻挺了挺小胸脯,脸上写满了“我很厉害”的得意。苹果上已经留下了几个小巧的牙印,汁水染亮了他的嘴角。“我可厉害了!” 他含糊又骄傲地宣称。
“哦?”南宫澈手下动作不停,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纵容的兴味,“那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谁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嗯?” 他难得用上了略带调侃的语气。
小家伙得意的表情顿时一僵,苹果都忘了啃,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薄薄的红晕,眼神开始飘忽,明显是糗事被戳穿的窘迫。“我……我那是……”他结巴了一下,努力寻找理由,“那是追一只特别好看的花蝴蝶!它翅膀是金色的!我光看它了,没注意脚下……”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嘟囔,脑袋也耷拉下去一点,偷偷拿眼梢去瞟南宫澈的反应。
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可爱模样,南宫澈终于忍不住,从喉间逸出一声极低、极轻的笑音,短促得如同风吹竹叶,几乎瞬间就消散了。“好。”他没再追问,只是应了这一个字,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支架。但那简短的笑声和温和下来的眉眼,已然泄露了他此刻稍显轻松的心绪。
星銮见他没有继续“追究”,立刻又高兴起来,继续小口啃他的苹果,小腿在田埂边一晃一晃,目光依旧追随着南宫澈劳作的身影,时不时问一句“这个架子是干嘛的?”“茄子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南宫澈也会用最简短的语句回答,一答一问间,竟有种奇异的安宁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