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的秋老虎正烈，运河边的香樟树耷拉着叶子，空气里飘着水腥气和隐约的桂花香。凌晨五点，清潭新村附近的运河绿化带里，晨练老人发现了一具男尸，报警电话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迅速在市公安局激起涟漪。
林墨赶到现场时，警戒线已经拉起。他穿着深蓝色防护服，戴着双层手套，弯腰靠近尸体时，苏语递过来勘查灯：“墨哥，死者男性，大概三十岁左右，颈部有明显勒痕，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
“嗯。”林墨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死者脸上。男人眉眼清秀，即使死后也带着一丝温和，只是脸色青紫，嘴唇外翻，透着窒息死亡的狰狞。他的左手攥着半片银杏叶，指节泛白，像是死前有过剧烈挣扎。
“死亡时间推测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林墨用探针拨开死者的眼睑，“角膜浑浊程度符合这个区间。苏语，注意他右手手腕，有陈旧性划痕，不像致命伤。”
苏语赶紧拍照记录：“像是……自残？”
“可能。”林墨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掠过尸体上方——那里站着个半透明的影子，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影子穿着灰色连帽衫，和死者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是脸色比尸体更苍白，眼神里满是困惑。
这是林墨的秘密，从记事起就能看见这些“东西”。作为法医，这份能力让他总能捕捉到超越物理证据的细节，但也让他比常人多背负了一层沉重。
“李队来了。”苏语低声提醒。
李建国挤进警戒线，黝黑的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还没，身上没带身份证。”苏语递过初步勘查报告，“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勒痕边缘整齐，像是被质地柔软的东西勒死的，比如围巾、皮带之类的，但凶器没找到。”
林墨站起身，摘下口罩：“李队，死者不是被拖拽到这里的，脚底干净，应该是自行走到绿化带，或者被熟人带到这里的。他颈部的勒痕有重叠，凶手可能犹豫过，或者……”他顿了顿，看了眼那仍在徘徊的影子，“死者有过短暂的反抗机会。”
影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忽然转向林墨，嘴唇翕动着。林墨皱起眉，死者的声音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水层：“不是……他不是……”
“墨哥？”苏语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事。”林墨收回目光，“把尸体运回实验室，详细尸检。另外，查一下最近的失踪人口，重点排查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尸体被抬走时，林墨又看了眼那影子。对方正望着运河的方向，身影在晨光里渐渐变得稀薄，只有一句含混的话飘进林墨耳朵：“……他怕水……”
回到法医中心，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林墨握着解剖刀，动作精准得像机器。苏语在一旁记录，看着他划开死者的胸腹腔，声音平稳地报出数据：“胸骨无骨折，胸腔内有少量积液，肺部呈樱桃红色，心血不凝……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特征。”
“胃内容物呢？”苏语问。
“有未消化完的小龙虾和啤酒，死亡时间应该在餐后三小时左右。”林墨取出胃容物样本，“常州人爱吃小龙虾，昨晚吃宵夜的地方可能离案发现场不远。”
他检查死者手腕的旧伤时，那道影子又出现在解剖台边，这次清晰了些。影子指着自己的手腕，又指向心脏的位置，眼神痛苦：“他说……不怪他……”
林墨停下动作，指尖在旧伤痕上轻轻拂过。这不是一次性的自残，深浅不一的划痕说明是多次割伤，最近的一次大概在半年前。“苏语，查一下死者的医疗记录，看看有没有精神科就诊史。”
下午，李建国带来了消息：“死者身份确认了，叫陈阳，三十一岁，本地人，在钟楼区开了家设计工作室。我们联系到他的家人，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姐姐在上海，已经通知她回来了。另外，陈阳的社交关系有点……特别。”
“特别？”林墨正在整理尸检报告。
“他有个同性伴侣，叫林伟，两人在一起五年了，租住在清潭新村，离案发现场不远。”李建国递过照片，“这是林伟，我们正在找他，电话关机，人也不在住处。”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衬衫，眉眼和陈阳有几分相似，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比陈阳更阳光。林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时，解剖室里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嘴里反复念着：“阿伟……不是他……”
“他在怕什么？”林墨喃喃自语。
“谁？”李建国没听清。
“没什么。”林墨合上报告，“尸检确认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勒痕来自宽约三厘米的柔软带状物，比如丝质围巾。死者生前没有饮酒过量，体内无安眠药物，反抗痕迹不明显，可能是熟人作案。另外，他的肝脏有轻微损伤，长期作息不规律，符合设计师的职业特征。”
傍晚时分，林伟被找到时，正在陈阳的工作室里翻东西。他看到警察，没有反抗，只是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带到警局后，他坐在审讯室里，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抽动。
李建国亲自审讯，林墨和苏语坐在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林墨看到林伟的影子旁边，还站着陈阳的影子。两个影子依偎着，陈阳的影子轻轻拍着林伟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
“昨晚八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李建国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林伟抬起头，眼睛通红：“我……我和陈阳在一起，在我们家吃晚饭，后来吵架了……”
“吵什么？”
“他说……他说想分开一段时间，”林伟的声音哽咽了，“我不同意，我们吵得很凶，我气极了就摔门出去了，在朋友家待了一夜……我早上才知道他出事了，我回工作室想找他以前画的设计图，留个念想……”
“你离开时是几点？”
“大概十点半……”林伟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客厅里坐着，背对着我……”
观察室里，苏语皱眉：“十点半离开，正好在死亡时间范围内。他有作案时间，而且吵架是动机。”
林墨没说话，他看着陈阳的影子。陈阳正对着林伟的方向摇头，嘴唇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他没说谎。”
“墨哥，你觉得有问题？”苏语看出他的异样。
“勒痕的力度，”林墨沉吟道，“凶手用的是巧劲，勒痕边缘没有明显的皮肤挫伤，说明发力均匀稳定，不像是盛怒之下的冲动行为。林伟刚才的状态，情绪波动很大，这种人很难在愤怒中保持稳定的发力。”
这时，审讯室里的林伟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他？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从大学毕业就在常州打拼，他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