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到了一个新的、棘手的对手。
这个对手，不贪婪，不邪恶，它的出发点，是为了“拯救世界”。
它只是纯粹的、极致的、不带一丝人性的——理性。
法庭之上，江澈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智识上的压力。
以往的被告，他们的行为动机，或多或少都源于容易被攻击的“人性弱点”。
但眼前的“监管者”，是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它没有私欲，没有情感。它的每一个决策，都基于海量的数据和冷酷的概率计算。它的目标，“维护银河系的安全”，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甚至可以说是“崇高”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所谓的‘整体安全’，就可以在不经任何警告、不给任何申辩机会的情况下，直接对一个初生文明执行死刑？”江澈试图从程序正义上寻找突破口。
“警告与申辩，会增加信息交互，本身就是一种更高风险的‘暴露’。”监管者毫无波澜地回答，“最优解，是在噪音源被更危险的存在发现之前，将其迅速、彻底地清除。效率，是安全的第一要素。”
“那你们判断‘危险’的标准是什么？”
“无法判断。”监管者的回答，让江澈都为之一愣，“根据黑暗森林公理：宇宙中的文明总数是巨大的，但可观测到的极少，这本身就证明了‘沉默’是常态。任何一个文明，都无法在接触的瞬间，准确判断另一个文明是善意还是恶意。因为猜疑链的存在，无论初始意图如何，最终都会导向互相毁灭。因此，我们不需要判断对方是否危险，我们只需要判断对方是否‘存在’。只要它发出了声音，它就打破了平衡，它就是那个必须被移除的变量。”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铁水，浇筑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原告席上，“初光”和织星者的长老们，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敌人，而是一条写死了的、冰冷的宇宙定律。
江澈看着分裂的弹幕，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麻烦。这个“黑暗森林法则”，就像一个思想钢印，一旦被接受，就很难被撼动。因为它诉诸的是所有智慧生命最底层的恐惧。
“你所谓的‘公理’，只是你的推论。”江澈沉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交流必然导向毁灭？”
“证据，我有很多。”
监管者的球形光体表面，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下一秒，整个法庭的景象变了。
他们不再置身于毛坯房中，而是仿佛漂浮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虚拟宇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