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环境？你去哪？”杜建林追问。
“国家电力开发集团东北省分公司。”邵辉低声说道，“我有个老同学在那边当副总，最近他们在搞新能源开发，缺个懂地方政策、又有项目经验的人。他们给我递了橄榄枝，让我去当新能源开发办公室主任。”
杜建林沉默了。
国电投东北分公司，那是央企的省级分公司，正厅级单位。新能源办主任虽然不一定有实权，但级别待遇都不错，依旧是县处级，而且远离了地方官场的是非窝，对于现在的邵辉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你想好了？”杜建林问。
“想好了。”邵辉点了点头，“我也快四十多了，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看够了这些勾心斗角。去企业，凭本事吃饭，虽然也有江湖，但至少不用天天揣摩上意，不用时刻提防背后的冷箭。”
看着邵辉脸上那深深的疲惫，杜建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最铁的兄弟。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邵辉在绿山或许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不至于落到要“逃”去企业的地步。
“老邵，是我对不起你。”杜建林端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是我把你拉进了这趟浑水，却没能护你周全。”
“杜县长，您千万别这么说！”邵辉急忙按住杜建林的手，“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是您给了我机会，让我见识了什么是干事创业，什么是兄弟情义。这几年，值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火花迸溅。那是男人之间最纯粹的情感，不掺杂任何利益，只有生死与共的默契。
“好！”杜建林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支持你。官场不适合你，那就去商场。凭你的能力，在国电开一样能混得开。”
“不过，”杜建林话锋一转，“辞职这种事，不能太草率。你在绿山毕竟还有不少老部下，还有咱们当年留下的底子。你就这么走了，我怕他们寒心。”
“我会处理好的。”邵辉说道，“我会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者是家庭原因。总之，我会平稳着陆，绝不给您添麻烦。”
那一晚，两人喝了很多酒。
他们聊起了月亮湖边的野花，聊起了工地上的蚊子，聊起了于文东倒台时的大快人心，也聊起了未来的不确定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有些醉意。
“老邵，到了国电开，我这边先给你打个招呼，刚到京华，都不是太熟悉，你先别着急，等我熟悉了，就好办了！”杜建林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放心吧，杜县长！”邵辉大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
……
一个月后。
绿山县召开全县领导干部大会。市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到场宣布任免决定。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经市委研究决定，并报省委组织部备案：免去邵辉同志绿山县人民政府县长职务……”
当组织部部长念出这句话时，台下一片哗然。虽然早有传言，但真到了这一刻，大家还是感到震惊和惋惜。
邵辉坐在主席台的一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太多的留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湖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在随后的表态发言中，邵辉讲得很简短，很得体。他感谢了组织的培养，感谢了全县干部群众的支持，也祝福了绿山县的未来。他没有提一句委屈，也没有提一句对谁的不满，仿佛他真的只是到了退休年龄，功成身退。
散会后，许多老部下围着他，眼圈红红的，想挽留，想问个究竟。
邵辉只是微笑着拍拍这个的肩膀，握握那个的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累了，想歇歇了。以后绿山就靠你们了，跟着新班子好好干。”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送别宴，独自一人，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绿山县。
半个月后，一则人事消息在东北省官场和国企系统内悄然传开：
原绿山县县长邵辉，正式出任国家电力开发集团东北省分公司总经理助理。
消息一出，有人惊讶，有人惋惜，也有人松了一口气。邵辉没有想到，杜建林会给他争取到了总经理助理这个职务，这样的话，有杜建林在，提拔为副厅只是早晚的问题了，这一步应该是走对了。
而在京华市的一间办公室里，杜建林看着桌上的这则消息，久久没有说话。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邵，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杜县长。这边环境不错，空气也好。”电话那头传来邵辉轻松的声音，“明天我就去报到，先从熟悉业务开始。”
“好。”杜建林点了点头，“在那边好好干。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我都在。”
“放心吧，杜县长。”
